第3章 求放过,我只是瞎眼小和尚
陆清月无端打个大喷嚏,输了几百两后晃悠晃悠走出赌坊。
在鱼龙混杂的男人堆里藏了两日,今儿终于探到好消息。
城门盘查关卡被撤,屠老六说街上专瞄姑娘的怪汉也没了,意味着赵景辰终于放弃找她,生活重回正轨。
狼吞虎咽吃了大碗阳春面,陆清月擦嘴又去南市买马。
站在同一家店铺,她和同一匹黑马大眼瞪大眼。
店家没认出重新改装的小伙,热情推销黑马,“公子买马就买这匹,日行三百里不在话下,你看这毛色多亮,马腿粗壮牙齿整齐,精神又俊气配你最合适!”
陆清月无语,“这马……从哪里进货的?”
店家哎呦一声,拍着马背海吹,“这可是西域宝马,品种高贵睿智非凡,今早才被商人转手卖给我。若不是见公子喜欢我可舍不得出手,它前几天刚横跨江南湖泊脚力惊人,骑着它就是骑一座金山,保你金银钱财源源不断。”
陆清月转头就走,这傻马她才不要。
上次刚好听到伙计抱怨黑马又蠢又呆没人要,准备送去屠宰场,她心软买了想着慢慢骑也没事。
眼下店家说辞一模一样天花乱坠,真当她是傻子?
“聿聿——咴咴——”见她要走,黑马扬蹄嘶鸣。
“缘分啊,此马正是公子命中贵马!”店家生怕人跑了,热情将马绳塞她手里。
陆清月郁闷看着缰绳,抬首撞见湿漉漉马眼,模样怪可怜的。
她无奈苦笑,“怎么卖?”
店家喜笑颜开报价,等陆清月牵马走远了,才捂着笑痛的肚子弯腰,“哈哈哈,天底下竟有一样的呆子!”
陆清月烦躁掏耳腹诽,麻烦笑话别人的时候小点声,她能听见。
黑马伸颈打鸣表示赞同。
陆清月见它多少还有点灵性,顺手给它取名,“你以后就叫黑灵吧。”
黑灵亲昵蹭了蹭她。
一人一马在城中逛了两个多时辰,陆清月再三确认处境安全后松懈舒气。
她和赵景辰就打了个照面,不至于往死里搞,他想要替身发个话,多少肖似林朝颜的美人往上扑?
蜂蝶环绕莺莺燕燕,够他玩出花样来。
“甜甜,别乱跑。”鼻尖传来清甜果香,陆清月低头看见撞在身上的小女孩。
女童大约五岁手拿冰糖葫芦,睁着乌灵圆润的大眼睛,玉雪可爱。
妇人焦急抱起娃娃道歉,“爹爹在城外等咱们,甜甜别闹。”
她抱起女童快步跑到城门,被杀砚和残血拦下。
杀砚盯着夫人的脸看了好一会,询问家中各种情况。
妇人战战兢兢回答,额头冒汗。
杀砚最后挥手,“可以出城了。”
残血目光如鹰隼审视女童,寒脸吩咐身后守卫,“请她们到鬼眼前辈那里。”
妇人吓哭抱着孩童求饶,“官爷行行好,我们绝对没犯事清清白白。”
残血解释,“只耽误你半个时辰,若查明无事会补偿你二两银子,好好配合就行。”
妇人一听有银子领,守卫态度也算友好,悬着的心放下跟人走。
杀砚皱眉,“四五岁的女孩能查出什么?”
残血一心雪耻不放过任何嫌疑,对兄弟嗤之以鼻,“狡兔三窟,女人心机,你怎知她没有缩骨功?主子好不容易请来赤岭鬼眼,再精妙的伪装在他面前都会现原型,但凡有嫌疑必须送去查验。”
杀砚无力吐槽,陪着他静静关注移动的人群。
陆清月本想踏去城门的脚尖硬生生转了个弯。
杀千刀的!
城门关卡虽撤,但赵景辰一堆死卫化身人体雷达,精准扫描“圆眼人士”。
想出这扇门,她得把眼睛挖了才行!
陆清月的乔装技术在顶级高手面前绝对露馅。
“丧心病狂。”她鼓着腮帮子咒骂赵景辰,“你丫的残酷狡诈穷凶极恶,想逼老娘自剜双目?没门!”
她气极了拉马往城内走,此题无解。
“和尚又来卖草鞋了,谁抢到是谁的!”
“我赌他背囊里装的是土豆。”
“我猜是地瓜,一连五日都是地瓜,这次准没跑!”
衣裳破烂的野孩子哄闹上前,几个十来岁男孩像蛮牛,好好一条道全给占了,陆清月被挤到侧边。
两步外光头和尚拎着几双草鞋孤单伫立,陆清月本不想管闲事,目光触及和尚绑于眉眼间的白绫,心底隐隐生痛。
她真撞上了自剜双目的人,空远大师。
野男孩们顽劣粗鄙,欺负和尚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将人洗劫连脚底破洞鞋都抢。
空远挣扎几下放弃,垂头默念佛号。
长街上不少百姓都认得他,嘴里惋惜说着,“金明寺空远大师徒有佛号,又瞎又哑连个弟子都没有,若不是占着辈分有个空字早被扫地出门。”
“废人一个留着也没用,连句阿弥陀佛都念不了,还好意思叫大师!”
“乞丐都比他强,活着生不如死就该抹脖子,整日拎几双破草鞋出来卖惹人晦气。”
陆清月拳头硬了,“没吃你家米没喝你家水凭啥被你骂,他怎么不是大师?名动京城的莲花图谁画的,清心咒谁创的?空远大师才华卓绝、丰神俊朗、见多识广,由得着你们吃饱了撑的指指点点!”
行人被怼得哑口无言,灰溜溜跑开。
陆清月扶起空远,想起他的遭遇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问,“师父没事吧?”
空远面部轮廓流畅五官俊逸,虽是蒙了布条但周身散发出尘脱俗气息,肤色偏古铜色,此刻扬起唇角摆手。
无碍,多谢施主。
一阵风拂过,系于和尚眉眼的白绫飘动。
感受白绫落入掌心,轻柔万分像水波荡漾,陆清月蓦然抬首迎着晚霞问。
“空远大师,你愿收我为弟子吗?”
空远疑惑抬眉,继而微笑摇头。
施主说笑了。
陆清月沉默片刻,执起他的手再问,“大师愿收我为徒吗?”
空远沉默,伸出手指在她掌心写道,“我又盲又哑,不配做你师父。”
陆清月笑了,嗓音是少年独有的青涩,“师父无需担心,弟子眼睛也看不见。”
空远愣神片刻,同是天涯沦落人,他想这少年是害怕流浪,想寻同类驱逐漫漫人生的孤单吧。
他捧起陆清月的手,一笔一划写道,“贫道生活清苦,你若愿意便随我回金明寺。”
陆清月笑出了泪大声答,“拜见师父,弟子愿意!”
空远从怀里摸出一串佛珠,双手微微颤抖递给她。
陆清月戴上佛珠,彼时落日熔金风轻云暖,她问空远,“师父,今日你背囊里装的是土豆还是地瓜?”
空远浅浅一笑,修长手指写下略带温度的两个字。
“土豆。”
半柱香后。
黄昏中两道清瘦身影行至城门。
杀砚拦住人语气熟稔打招呼,“空远大师真收到徒弟了?”
空远双手比划表达意思,“正是,今日碰见有缘人修得师徒一场。”
杀砚望着两人一模一样的白绫,语气不容置喙对陆清月道,“请小师父摘下绸带检查。”
陆清月缓缓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