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物是人非
我坐在床上发呆，子桑警惕地示意道:“有人来了。”随即他化作黑影回到了我的体内。
黎慕筵停在了医务室门口，和我保持着距离，“你还好吗？”
“看不到你之前，都挺好的。”我没好气地说，不愿正眼瞧他。
“你是否接触过特殊的影魔？”黎慕筵无视我的反感，自顾自地说。
我不耐烦地咂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得明白，你残缺的心脏被暗影包裹着，血液濒临干涸，和活死人没什么分别。”我根本听不出黎慕筵的情绪。
“那又如何，至少我能活着，不像师父，死不瞑目，尸体还要任由你来支配！”
黎慕筵不为所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最好别被我发现和影魔大军有所勾结，否则，休怪我顶着这张脸亲手了结你。”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凶狠的话语。
黎慕筵离开了，却让我置身于冰天雪地，严寒渗透，我不由地颤抖，如坐针毡。
“影猎首领果然出言不逊，不过你可别太高看他，他感应不到我的存在，除了那个二椅子，我若想躲，便没人能找到我。”耳畔回荡着子桑的声音，只闻其声不见其踪，他没有再度现身。
与其说是勾结，倒不如说正面临更为惨烈的状况，我——成为了影魔老大的宿主与之共生，四舍五入，我亦是他。
卑微的我竟然变成了恶魔的温床，真是荒谬可笑。
我无力自保，也无人护我周全。苟活的每一秒都伴随着心惊胆战。
眼前浮现出师父的笑颜，却如同泡影一戳就碎。
心疼我的人已经不见了。
你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尽管你已有了爱的人……
愁绪满怀，但我始终不愿坐以待毙，下床走了出去，尽管漫无目的。
影魔的繁衍速度堪比瘟疫，恼人的嘶吼在耳边盘旋。我只敢透过窗边远远地观望，它们大多集中在操场的上空，虎视眈眈，搜寻着猎物。
“子桑，冥界的争斗怎会波及现世，是意外，还是你们故意为之？”我情不自禁地问道。
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臭丫头，竟敢直呼本座名讳。”
“子桑鸫翎，你丫的别犯病，这里不是你的世界，我不想陪你玩儿君主游戏。”说来也奇怪，以往的我不可能说出这般不讲礼数的话，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让我不再畏惧。
子桑闪现到我身边，双手抱胸，靠墙而站，斜睨我。“臭丫头，胆大妄为。罢了，不稀得与你计较。”他目视前方，接着说，“意外。血月那场战争，声势浩大，足以撼动整个冥界，我在与影猎交锋时，不慎击中往生门，使其产生了裂痕，低等影魔本就毫无人性，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趁乱来到了此处。”
“我还以为，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荒唐！我虽心高气傲，但我深知各界的规矩，哪怕是冥王那个二椅子，再如何专横，也无权涉足异世。低等影魔本是执念至深的亡魂，不愿转世，所化成的妖邪，和我尽心操练的影魔大军可不是同类，我虽然同样可以操纵，但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不受控的，不过它们伤不了我。”
“影猎的出现旨在平息灾难，那你呢？”
“说出来也真是讽刺，来到这异世，我不得不抱有和那群冥王走狗同样的目的。毕竟这是我和二椅子两个人的争斗，我可不想因为破坏规矩，让神界那群家伙也掺和其中。二椅子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穿越往生门之时助走狗将我打成重伤，啧，卑劣的家伙。”子桑眉头紧锁。
我倍感欣喜，激动地说:“那你们强强联手，是不是很快就能平息灾难了！”
子桑不知轻重地敲了下我的头，“你是不是蠢，竟然指望死敌结盟。”
我撇着嘴揉了揉脑袋。
“目的相同，也仅仅是为了尽快返回冥界清算旧账，战场受限，但战火尚未平息。影魔的可怕之处，不是噬魂，是强大的繁衍能力，生生不息，源源不断。就算我忍辱负重和走狗联手，也未必能手到病除。”
“冥王在也不行吗？”
“哼，二椅子可没那个闲心，比起解决那些影魔，他更想杀了我。”
心情跌落谷底，我看不到希望。
不知是否因为消耗过多精力，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得叫出了声，我捂着肚子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差点忘了，你们人类会感到饥饿，根深蒂固的习性，果然与我共生也得不到改善，真是麻烦。你最好赶紧想办法解决，要不然会影响你体内东西的口感。”
“你说得轻巧，如今学校乱成这样，先不说还能不能找到食物，想穿过操场通往食堂，谈何容易！”纵使心急如焚，漫天的影魔还是打破了我的幻想。
“放心，有我在，它们伤不了你。”
我对上了子桑坚毅的目光，烧灼着脸赶紧躲闪。
他给予了我迈出步伐的勇气。
我蹑手蹑脚地经过操场围栏，生怕惊动四处徘徊的影魔。
子桑在我耳边嘲讽道:“窃贼都不像你这般畏畏缩缩。”
我情绪激昂，却只敢低声细语地说：“我就是害怕怎么了！”
话音刚落，刮起一阵阴风——一只影魔惊叫着从我头顶飞过，翅膀近乎触碰到了我的头。
我吓得大叫一声，开始狂奔，以迅雷不及之势冲向了食堂。
好不容易到达门口，疲惫感肆意而来，我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直到耳边又传来子桑的忍俊不禁，他扑哧一声，狂笑不止，毫不遮掩。
我感受到了冒昧，“子桑鸫翎，你笑够了没有！”
子桑带着笑意说道:“你这丫头，和我拌嘴的时候不是挺有能耐的嘛，怎么遇到低等妖邪反而惊慌成这样。你得知道，我若想动你，一根手指头都用不上。”
“是是是，子桑大人最~厉害了，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阴阳怪气地说道，“可是大人呐，您敢动我吗？您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吗？”
“你——臭丫头——”子桑恨得牙痒痒，教训起我来，我顿时感觉锥心的疼。
我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子桑轻哼一声，疼痛感渐渐消失。
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做贼心虚般地愣了愣，确认子桑没注意到后，便大摇大摆地出发，开始去寻找食物。
食堂保存度还算完好，只是空空荡荡，没有生气。
窗口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去便利店碰碰运气，殊不知却和黎慕筵撞个正着。
“你怎么在这儿？！”我俩异口同声。
“外面这般危险，你勿贸然行事。”黎慕筵的关心没有分量，我只觉厌烦。
“用不着你管……惺惺作态……”我嘟嘟囔囔着。
肚子再次不合时宜地叫出了声。
黎慕筵将捧在怀里的面包递给了我一份。
我不愿领情，绕开他试图自行寻找，可望着空空如也的货架，我的心凉了一半。
黎慕筵坚持将面包扔给了我，我下意识地接住了。“物资我已经转移得差不多了，毕竟还有部分幸存者，这里的食物够你们维持几天，之后我会另寻他法。见你已无大碍，便随我一同返回音乐教室。”
我似乎别无选择，只得压抑抗拒的心情。
果不其然，黎慕筵一暴露在外，影魔们便开始躁动。他用法术筑成了一个防护罩，将影魔隔绝，它们根本撞不开这坚实的壁垒。
安全回到教学楼，护罩才消失了。
“你很厉害，但为什么不直接清除那些怪物？”我抛出了话题。
“不到时候。此时的影魔处于狂躁期，这般数量，凭我一己之力胜算很低。待月圆之夜，影魔沉睡汲取能量之时，便是他们最薄弱的时候，可助我一网打尽。”黎慕筵道出了计划。
一回到教室，唐绮安如获至宝般跑到了黎慕筵面前，满面春风，可直到瞥见了我，便像被落叶糊了脸，表情瞬间变臭。
“陆老师，你们为什么在一块儿？！”
黎慕筵将怀里的食物与原有的放在了一起，他冷不丁地回了句，“碰巧遇见。”
“我还以为她已经死了呢。”唐绮安窃窃私语，却还是被我听见了，我的心咯噔一下，愣在了原地，手里的面包被我捏变了形。
“赶紧进食，你的胃已经发出警告了。”子桑督促着，只有我能听见他的声音。
口干舌燥，比起吃饭我更想喝水，可当我上前正准备拿起一瓶矿泉水时，唐绮安却将水拍开了。“干什么，这里没你的份。”她恶狠狠地看着我。
“凭什么？！”
“凭我觉得你恶心，浪费资源！”
黎慕筵将一瓶水递到了我面前，中止了挑衅，并告诫道：“唐绮安，过分了，危机时刻，别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物资是我找回来的，这里所有人都有份。”
“陆老师，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护着她？！”唐绮安情绪激动，“我不明白，你这么好的老师居然也会有私心，对象还是这种没用的家伙！论成绩和相貌，我哪点比她差，我专门学习过声乐，我甚至精通乐器，可你宁愿让她当领唱，都不肯多瞧我一眼！”
我哭笑不得，“呵，你和他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师父……”
“你闭嘴，我受够了你叫他师父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优秀音乐家的首席弟子吗，你也配！”
“我说了，他不是他！”
“元梦，你在说什么蠢话？你能不能去死啊！”唐绮安突然上前按着我的肩，给了我一巴掌，她还嫌不够，抓住我的头发准备继续动手。
子桑定是感受到了威胁，便暗暗使劲儿，我感到体内一股力量涌动，唐绮安被我推开了，准确来说是被力量弹开的，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堪重负。
黎慕筵没能来得及阻止。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唐绮安的嘴唇。
此情此景，吓坏了围观的众人。
“元梦，她打你是不太对，但你也没必要下此狠手吧！”有同学开始打抱不平。
“是啊，这得伤得多重！”
黎慕筵将唐绮安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身体……好痛……感觉骨头要碎掉了……”唐绮安的声音变得微弱。
黎慕筵抬眼看着我，眼神中写满了愤怒。
我整个人都懵了，双手抱头，打着寒颤，缓缓蹲下身。
“不是我……不是我……”我喃喃自语，像失了魂。
偏偏在此刻我开始浮想联翩，过往回忆宛如幻梦，好不真实。
“小梦你最好了！” “我们是朋友嘛！” “别不开心了，不是还有我吗。”
温柔的话语曾像圣歌般将我救赎，为我驱散孤独。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声乐老师，我叫陆时以。”
“小梦啊，陆老师简直是我的crush”唐绮安做着祈祷的手势，表情十分暧昧。
“你和陆老师是不是认识，他看你的眼神好微妙。”唐绮安狐疑地看着我。
“我怎么觉得，陆老师对你有些特别照顾？”
“陆老师刚才找你有什么事啊？”
不知从何时起，唐绮安的话题里再也没少过师父。
……
“什么，元梦是领唱！陆老师是不是还不够了解我，我会的可多了！这次比赛的获胜班级不是还要代表市里去参加比赛嘛，元梦怎么可能胜任啊！”
“有黑幕！烦死了，我现在看到元梦就烦！”
那些话语，或好或坏，皆如留声机播放着。我捂住双耳，回忆太过恼人。
差点遗忘了，唐绮安曾是我唯一的朋友。
眼泪无声滑落。
黎慕筵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唐绮安，“我带她去趟医务室。”他的脚步停在了我身边，“元梦，你也跟我来一趟。”
黎慕筵将唐绮安轻放在床上，用法术为其治疗。
片刻，他收了手，试探性地向我靠近，一把拎起了我的衣领，质问道：“你是谁，普通人类不可能造成这般伤害。”
我一时语塞，只能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黎慕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放开了我，“抱歉，是我唐突了。”他瞥了我一眼，又说，“你的脸……”
我轻触被打的脸颊，它还火辣辣的。
“我能察觉你的行为并非出自本意，但察觉不到身体有何异样，我不会逼迫你说出难言之隐。我知道你厌烦我，告诉你实情也是因为你和我借用的这具躯体有着密切的关系，你有知晓真相的权利。但关于我真实身份这件事，我不希望再有他人知晓。”
“这是命令吗？”
“是请求。”
见黎慕筵态度诚恳，我也不忍刁难，便答应了他。
“我知道我不是他，但如若你愿意，你也可以将我当做他，我可以感知他的生平，尽可能地效仿。”
我强颜欢笑，“你们不一样，你永远成不了他。”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看到我，总是那么痛苦。”
“我做不到。”
“人类的情感，真是烦琐。”
我刚一出门，便看到沈洵冉朝我迎面走来，关系并不熟络，我没做打招呼的打算。可当我们即将擦肩而过之时，我听闻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真是野蛮啊，阴沟里的老鼠。”
我当即驻足，回过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