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楔子
悠扬的钢琴声如同清澈的溪流击打着我心中的礁石，分明清婉，却隐藏着一丝尖锐，像是被割裂了，阵痛感充斥我的胸腔，渐渐地，只觉沉闷。
我忘了该如何发出声音，阴冷的空气凝固了我微张的嘴唇。清脆的歌声强行钻进了我的耳朵，我按不下暂停键，任凭飘荡的音符彻底扰乱我的神经。
曲终了，余音袅袅，心乱如麻。
直到我的视线与台上那一双明眸相撞，我才触电般地意识到，我的目光没有一刻从他身上离开过。
我慌张地低下了头。
“元梦？”磁性地声线突然在我心上开了一枪，“你怎么都没唱呢？”
我小心翼翼地抬眼，有气无力地说:“我……我忘词了……”随即又垂下了眼帘，我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
耳边传来讥笑声，我循声望去，果然是站在二排的昔日好友唐绮安。
我落寞地回过头去。
钢琴前的陆时以调整了一下气息，态度始终平和。“回去再好好背一下，比赛时间快到了。”
“什么啊！”唐绮安按捺不住性子，放声质问，“凭什么啊！凭什么就她不用受罚，您当初可让我抄了十遍歌词！这不公平！”
附和声此起彼伏。
见陆时以有口难言，我不忍让他为难，便擅自做主:“要抄的，老师只是还没来得及说……我会抄的……”
“你最好是！”唐绮安不依不饶，“鬼知道是不是只是嘴上说说。”
下课铃声响起，紧皱眉头的陆时以不耐烦地喊了一声“下课”，不满的言论总算画上休止符。
唐绮安离开时不忘给我抛白眼，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人都散去得差不多了，我尚未离开，直到陆时以轻拍我的肩，使我一怔，醒过了神。
“你怎么回事，感觉你今天心不在焉的。”陆时以疑惑地说，“刚才……居然叫我老师？太奇怪了。”
我苦笑道:“是想叫师父的，但那样的场合，本来就被认定区别对待，我再那样叫你，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你可别避重就轻，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唐绮安欺负你了！”
我一时语塞，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过往一幕就像电影放映般再次浮现在眼前。
缠绵的亲吻诉说着深情，如同烈火炙烤着我。
我只是驻足者，甚至是并不应该出现的偷窥者，可疯狂想要逃离的我却化身石塑动弹不得。
眼睛似乎湿润了，模糊掉了深刻的回忆，或许是注视太久的缘故，但鼻尖的酸楚又该作何解释呢？我找不到答案。
复杂的思绪却只化作风轻云淡的一句:“你和莫老师在一起了吗？”
陆时以愣住了，久久不发一语。
我只得强颜欢笑，苦涩溢于言表。
“那就……恭喜师父了。”
我快步离开，泪水安静地滑落。
耀眼的阳光投射在黑白琴键，纤长的手指悦动其间。
“哇！时以哥哥弹钢琴好厉害！”幼时的我满脸崇拜地看着清秀的少年。
“哼哼，想学吗，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教你！”少年时以意气风发，双手叉腰骄傲地说。
“小梦想学，师父师父师父！”稚气的我活力四射，挽着时以的手，笑容灿烂。
我们的母亲是多年的好友，她们站在一旁，欣慰地看着我们。
“该走了小梦，不能再打扰时以哥哥了。”母亲泼来一盆冷水企图浇熄我的兴致。
我面露苦色，嘴巴撅得老高，“啊~为什么啊？！师父已经答应教我钢琴了啊！”
母亲上前将我从时以身旁拉开了，我挣扎了好久，竟然完全使不上劲，但我并未罢休，始终扭动着娇小的身躯。“我不要，我不要！”
少年时以扭头看向我，脸上写着难掩的悲伤，“对不起小梦，我可能没有办法再教你了。”
忽然之间，强烈的光芒四散开来，像针般扎进了我的眼睛，蒙蔽了我的视线。
我从睡梦中惊醒，额边是豆大的汗珠。
“师父……”我喃喃自语，心跳加速。
我将罚抄的歌词抱在怀里，这是我目前能去见时以的最佳借口。却怎么也没料想到，时以今天根本没来学校。
声乐课是莫老师代上的，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她——她真是一位特别优雅的女子，栗色的长卷发闪着光泽，半开的窗户吹来微风，轻抚她的秀发，她将垂于脸颊的头发别于耳后，露出了她精致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微微晃动，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么优秀的女人，难怪师父喜欢她。心里的不甘轻易被淹没。
一遍练习之后，唐绮安道出了我的疑虑，“莫老师，为什么陆老师没来上课呢？”
莫老师的嘴角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不太自然的笑容，“不清楚，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唐绮安又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收到了帮忙代课的通知。”莫老师轻咳一声，话锋一转，“好了同学们，合唱比赛迫在眉睫，我们抓紧时间多多练习。”紧接着她又弹起了前奏。
直觉告诉我，莫老师在隐瞒些什么，以她和师父的关系，定然掌握着第一手消息，我决定趁课间去探个究竟。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原本准备直接冲上前拦住老师，却被唐绮安挡住了去路。
“诶~你上哪儿去，今天可是你值日，还想跑？乐谱收拾好了吗？垃圾清理好了吗？”我抵抗不了她的咄咄逼人，只好乖乖照做，眼睁睁看着莫老师离开了音乐教室。
正值午休，我总算抽出时间，可当我来到莫老师的办公室，发现里面除了一位举止诡异的男生，再无他人。
大敞的窗户，半掩的窗帘随风摆动。
他背对着办公室的门，手里像是捏着什么东西，揉搓后松开掌心，只见闪着火光的灰烬轻飘飘地消散于空气中。
我忍不住惊叹，男生转过头看着我，目光凛冽，却显得格外冷静，与惊恐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你……我……”我变得语无伦次，“找……找人……是谁……”
“沈洵冉。”男生彻底转过身来，双手抱胸，审视着我。
“这是……你的名字吗……呃，我叫元梦……其实我是来找老师的……你……”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眼前的男生所散发出的危险气场令我望而生畏。明明看起来年龄相仿，却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感，和强烈的距离感。
“嗯，我知道。”
“你知道？！”
“看过班级名册了，上面有照片。”沈洵冉耐心地解释道，尽管他的口吻始终是冷冰冰的。
我恍然大悟。
“我去找班主任报道了。他绕开了我，走向了出口。
我来不及叫住他。
没能等到莫老师，我只好灰溜溜地返回教室。殊不知刚才那位奇怪的男生已然坐在了末排靠窗的位置。
他引得周围许多不解的目光，被持续注视的他却无动于衷，默默地眺望窗外。
尽管我被奇异的现象搞得云里雾里，但我从不是善于社交之人，只好选择视而不见。
上课了，班主任的步伐略显沉重，她的表情也格外的烦闷。她一站到讲台中央，就开始猛地拍打桌面，吓得许多人为之震颤，教室内瞬间静得出奇。
“沈同学不好意思，遇到突发情况，就先不叫你上来自我介绍了。”班主任望向角落里若有所思的沈洵冉，收回视线后，迅速切入正题，“刚接到你们代课莫老师的消息，我们用于购置合唱比赛服装的班费不见了。”
班级里瞬间炸开了锅。
班主任再次拍打桌面止住了嘈杂。“这件事情特别严重，不仅关乎班级声誉，还可能耽搁比赛准备，但凡让我抓到，班费是被班上哪位同学偷了的话，处分必不可免！”班主任捂住胸口，似乎在努力平熄自己的怒火，“我是很想选择相信各位同学的，但经知情人透露，班费失踪前，曾注意到有班级同学进出过办公室。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位同学一时糊涂起了歪心思，那我奉劝你尽快来找我认错，并归还班费，不然，你应该清楚后果的严重性！”
沈洵冉自鼻息发出一声嗤笑。
教室里过于安静，以至于班主任察觉到了他的反应。“沈同学，你什么意思？！你刚转学过来就遇到这种情况，觉得很可笑吗？”
“倒也不是。”沈洵冉泰然自若，“只是觉得，事已至此，不如直接调监控。”
沈洵冉收获了一些附和声。
“这位新同学说得有道理啊老师，如果小偷真那么识时务，就不会去偷东西了！”唐绮安积极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同样换来诸多赞许。
“实不相瞒，”班主任掏出一个优盘向大家展示，“监控我都已经拷贝好了，我之所以说那么多，只是还想给那位同学一个机会，但正如各位同学所说，事已至此，情况紧急，犯错之人也不一定会有所反思，那我不如直接公布监控内容，看能否唤醒此人的良知！”
u盘插进电脑，鼠标按键声略显急促。全场屏息凝神，渴望追寻真相。
视频几乎不用加载，监控视频帧数不高，当熟悉的身影映入大家眼帘，我瞪大双眼。
难以预料，那一刻，所有的矛头指向了我，大家看我的眼神像在审视犯人。
被名为冤屈的乌云笼罩，前方所等待着我的将是狂风骤雨。
我双手猛地拍打桌面起身，周围瞬间安静，我浑身止不住颤抖。
可尽管渺小，我也要直面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