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招魂

    在腊尔山西北的偏僻山区中，有个叫磕戎寨的地方。磕戎，在苗语中就是龙洞的意思。寨子里住着二十多户人家，大部分都是不与外界接触的生苗。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大山。一些古老的民俗传统，也因此而得以保存下来，比如招魂。两天前，寨子里一个叫尹禾的大叔，大清早跟人一起上山砍竹子。砍着砍着就砍傻了，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地坐在地上玩，一会脱了鞋子打自己的脚，一会又抓起地上的蚂蚁吃。同伴见他这样，吓了一跳，匆匆他把送回了家。寨子里的老巫师说，他这是撞了山鬼，魂丢了，得招魂。这不，就有了张康撞见的那一幕。在路边焚香烧纸的那个苗服姑娘叫尹秋，她是尹家的独女。寨子里的那个老巫师说：在哪里撞的山鬼，就得在哪个地方烧纸。但尹秋的胆子小，不敢一个人跑上山去，便索性在山脚下就把冥纸给烧了。烧纸只是当地招魂仪式的一部分。冥纸烧完之后，她还得向四方撒几把米，然后用剪刀挑着尹禾大叔的鞋子在火焰上晃动，并呼喊尹禾大叔的名字。等到所有事情都做完，尹秋终于松了口气。起身正准备回家，招头便见东方琳琅正朝这边走来，尹秋又心里直咯噔，心想这下完蛋了。果不其然。东方琳琅上来便问：“你怎么在这个地方烧纸？不是说在哪撞的山鬼就要在哪烧吗？舅舅又不是在这撞的邪。”

    东方琳琅是尹秋的表姐，六七的时候就没了爹妈，打小在舅舅家长大。虽然是从小玩到大，尹秋对这个博学多才、且与众不同的表姐却很是尊敬。就像尊敬亲姐姐一样，向来不敢驳嘴。在这个表姐面前，尹秋总是觉得自己笨笨的，读书不如她，做事情也不如她，天赋不行。面对表姐的质问。尹秋忐忑地回道：“应该……都没事的吧？山上山下不都一样么，就差这么几步路，阿爹的魂魄肯定可以听到我的呼唤。”

    “你是不敢上去吧？”

    见尹秋咧嘴傻笑，东方琳琅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她也不强求尹秋再去山上烧一遍，她本来就不信“招魂”这一套，在她看来，这是一种迷信，只是求个心理安慰而已。她觉得舅舅十有八九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以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她也曾遇到过类似的问题。有人因为压力过大，突然间就神经错乱，变得疯疯瘨瘨的。通常情况下，过段时间就可以不药而愈。得帮病人疏导精神方面的压力，那才是关键。东方琳琅道：“算了，回去后多陪舅舅说说话，会好起来的。”

    “嘿嘿，只要你不怪我，叫我做什么都行。”

    尹秋亲密无间地拉着东方琳琅的手，边走边道：“对了，刚才我碰到一个有毛病的人。”

    “谁啊？”

    “鬼知道他是谁。我在路边烧纸，他骑着一匹马过来，突然问我腊尔山怎么走。这不就是腊尔山么？所以我懒得答理他，结果你猜测怎么着？”

    尹秋越说越气愤：“他居然说我碍他眼了，踩我烧的纸线！当时我真想喊人揍他。”

    “这种没教养的人，咱不理他。”

    东方琳琅不以为然地回道。尹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嗯道：“我知道你最烦那些没家教的人，所以我忍了。他没家教，我不能没家教。他走的时候，还故作高深地说什么‘阴风卷坟羊，主家招灾殃’。莫名其妙，他家才招灾殃呢，这哪有坟，哪有羊？”

    闻言，东方琳琅皱了皱眉。阴风卷坟羊？傻妹子，应该是卷焚炀吧，即焚烧的纸灰。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那个人应该是个道士。暗析至此，东方琳琅忍不住回头瞧了瞧路边那堆还没完全熄灭的纸灰。只见风不是很大，纸灰却被卷得纷纷扬扬，像是碎灭的灵魂在狂舞，迟迟不肯落地为尘。难道老舅不是得了什么怪病，真的是魂丢了？想到这里，东方琳琅不由得谨慎起来，问尹秋：“那个人还说了什么？”

    尹秋如实道：“他也没说什么。就说这地方不能烧纸，吓唬我说再烧下去的话，今晚会出大事。鬼知道他是哪来的神棍。”

    “那他现在人呢？”

    “前面去了，就他那态度还想我给他指路，简直是做梦。”

    “出门在外，谁还没个有求于人的时候。给他指条路又不碍你什么事，下回别再这么任性了。也许人家去腊尔山有什么急事也说不定。”

    “嘿嘿，我这不是被他气的么。”

    “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家做饭去，别在外面瞎溜跶。我还有事，要晚会才能回去，你回去后再请老巫师到家里看看。”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谨慎原则，东方琳琅重新去买了一些冥香冥纸，拿了剪刀和舅舅的破鞋，去山上撞邪的地方重新招魂。一直折腾到天黑才回家。老远便看到门口围了好多村民，外面烧着好几盆篝火，是用来照明用的。屋里摆着一张竹床，舅舅尹禾昏趟在上面。老巫师则端着一碗清水，绕着竹床边走边念咒，并不停地用手沾水，洒到尹禾身上。像是在做法事。白天一派任性的尹秋，这会儿已经紧张得不行。看到东方琳琅回家，尹秋匆匆跑过来，急哭着两眼说阿爹好像快要不行了。东方琳琅叫她别慌，慢慢说。尹秋哭咽着说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傍晚的时候，她乘好饭给阿爹，转身去赶鸡。刚把鸡赶回笼子里，阿爹突然一头栽在汤碗里，身子抽了两下，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怎么叫都叫不醒。末了，尹秋又满怀悔疚地哭道：“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随便找个地方烧纸招魂，如果我到山上去烧，肯定能把阿爹的魂招回来……”“别怕，老巫师还在做法事，先看看情况再说，情况也许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东方琳琅嘴上安慰着尹秋，心里却沉寂如渊，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地跑到山上去重招一次魂，终究还是没能挽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