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夜半赶尸人
夜，越来越静谧，静到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死去。皎洁的圆月本来有意向人间倾洒光芒，当乌云席卷而来时，终究摆脱不了被吞噬的命运。栖息在院中树洞的那只鼹鼠似乎也嗅到了危险气息，突然吱呀一声从树洞中溜了出来，转眼便消失在荒草丛中。张康站在破庙门口，已经有半柱香时间。庙里那盏煤油灯虽然还亮着，但洛无香早就睡了。同样是腿部受伤的小昆仑则精神抖擞地蹲坐在张康脚边，乌溜溜地两眼珠子一直盯着前方那条小道。蓦然间，小昆仑发出了低沉的呜吟声，像是一种警戒。张康极目往前瞧，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楚，只听到有人摇着铃当喊：“阴人借路，阳人回避。该避不避，阁下自理……”张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只感觉浑身凉飕飕的，是起风了？他皱起眉头想了想，转身回庙点了个火把。等他出来的时候，之前看不清的东西已经进入可视范围，一个道士正领着五具尸体朝这边走来。那些尸体身穿黑色长褂，头戴草帽，乍看之下跟活人没什么两样。区别在于他们的额头上都贴着黄色的符纸。道士摇一下铃当，他们便跟着往前蹦一步。遇到沟沟坎坎也不懂避让，铃当往哪个地方引他们便往哪个地方跳。当道士把这五具尸体带到庙前时，一直蹲着的小昆仑站了起来。这一刻的小昆仑特别像匹战狼。它不仅露出了尖长的獠牙，它的瞳孔中也聚缩着寒芒。而比这更重要的是它没有像普通狗那样乱吠乱叫，它只是蠢蠢欲动地盯着前面的五具尸体。这是狼才有的智慧，沉稳而又不失野性，就连常年跑江湖的道士见了都心惊。道士把目光转到张康身上，拱手说道：“兄弟，麻烦你行个方便，把你的狗关起来，拜托了。”
“蹲下。”
张康轻呼一声，小昆仑立刻蹲了下来，但那目光依旧虎视眈眈。道士还是不敢上前，硬着头皮又道：“小兄弟，我是说把它关起来。它蹲在这大门口，我的伙计没法进庙。”
“不好意思，庙里住了人，你的伙计不能进去。”
借着火把的光芒，张康早已经将那五具尸体的状态看得清清楚楚。赶尸人，说起来跟他们渡灵人也是吃同一碗饭，都是送死者回到故乡去落叶归根，本不该为难对方。但眼前这五具尸体的尸气不是一般的重，个个都是尸面铁青。嗅觉敏感的小昆仑也正是因为嗅到了那股浓浓的尸气才会蠢蠢欲动。有尸气并不奇怪，怕就怕尸魂不散，戾气冲天。想到这里，张康又瞧了瞧贴在尸体额头上的符纸，都是清一色的茅山派镇尸符。符纹画得行云流水，看得出来，那是一气呵成的笔触，这道长的绘符手法也算是娴熟。可惜了，这符是用普通朱砂画出来的，少了点东西。眼看这道长一脸不悦之色，张康又郑重其事地重复道：“真的很抱歉，你的这些伙计真不能进去。”
“小兄弟，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道长脸色一沉，语调也沉厉了许多，言语中颇有几分威胁的味道。张康不急不慌地解释道：“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住在这庙里，我可以给你腾地方，可是现在里面住着一个女孩子。这三更半夜的，你总不可能让人家在外面露宿吧？再说了，这天地下哪有活人给死人腾地方的道理。”
“这么大的庙，你一半，我一半，怎么就不行？快把你的狗牵走。”
道长怒了，厌恶地瞪了小昆仑一眼。张康不客气地回道：“一副棺材，可以你睡一半，死人睡一半么？”
“你！……”道长顿时气得想动手。这时小昆仑突然又站了起来，蓦然一声狂吠，天地之间那股死气沉沉的谧静瞬间被打破，像丧钟般，把道长惊得敢怒不敢动。“小子，算你狠！”
面对凶相外露的小昆仑，道长怯场了。他狠狠地瞪了张康一眼，转身便摇起了铃当，准备带着五具尸体去另找地方落脚。张康抬头看了看天，眉头紧锁。夜空中乌云蔽月，风也凉得紧，看样子像是要下雨，却迟迟没有半点雨水落下来，这是要出事的节奏啊！想当初跟爷爷初到兰水县的时候，也是这天相。眼看这位茅山道长一路摇着铃当喊：“阴人借路，阳人回避。该避不避，阁下自理……”丝毫没有半点危机意识。张康忍不住追了上去，提醒道：“你不能走。”
“小子，真以为道爷我好欺负是不是？”
道长以为张康想找岔，怒道：“信不信道爷我只要随便摇一下铃铛，这五具尸体立马就会把你摁倒在地上？！”
“我是职业渡灵人。”
“呸！就你这样还渡灵人？老子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想打架？有种先把你的狗拴起来，老子要是揍不死你，算你小子命硬！”
“你误会了。”
面对肝火上升的道长，张康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不是不让你走，只是想善意地提醒你一句，最好是就地把这五具尸体烧了。过了今晚，你那镇尸符可能会镇不住，到时脱离你的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道长像打量怪胎般，将张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长难以置信地问：“小屁崽子，毛都还没长齐吧？谁给你的勇气，居然敢指点老子做事？”
“我不是用勇气跟你讲话，而是用底气。”
张康瞄了下那五具尸体，又郑重其事地告诫道：“我问你，这五个人是不是突然暴毙？”
道长愕然大惊。他又一次上下打量张康，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你小子就是想骗我把尸体烧掉，让我无法跟事主交差。到时我的名声搞臭了，你小子好抢我的饭碗是不是？小屁崽子，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抽死你！”
话音一落，大巴掌已经扬了起来，做出一副恐吓样。张康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边走边说道：“尸魂不散云遮月，鸡鸣之前必见血！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