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猪猪女孩
眼前的这个男人哪里还有梁易的影子?
曲子述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如果你不听话,不让我拉着,那我直接……我直接抱你走了!”
梁易倒退半步,肩膀微微耸起:“我……我才不要你背。要背也是刚才那个哥哥背。”
曲子述真的好想翻白眼。她强忍想把梁易打晕抗走的冲动,赔笑道:“我们先去捯饬一下好么?你现在已经被揍得像个猪头一样,那个哥哥看了怕是被你吓个半死。”
“啊呀?”梁易双手捧脸,抹了一点血渍下来,“啊呀,这可怎么办呀。可脏啦。这可不行呐。”
听到一个大男人夹着嗓子说话,葛宇航被尴尬得不行。他摇了摇头,迈开大长腿上课去了。
曲子述快被梁易的语气词弄出一身的鸡皮疙瘩:“走吧,前面有个诊所,我们去消毒。”
梁易在诊所上药,曲子述则在后院里等他。
她的头脑里刮起一阵风暴:杨森森,性别女,这是梁易的第二个人格。
第二人格是个花痴小女孩。曲子述忍不住扶额,虽然葛宇航的确很帅,值得一个女孩的尖叫,但是……她回想起梁易夹腿的动作,还有那个夹子音,额头忍不住挂起几条黑线。
天雷滚滚,天雷滚滚。
方才医生看到梁易翘着小腿,一手托腮,一手握笔在门诊簿的性别一栏上写下“女”字时,那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
面前的人,除了偶尔瞪眼睛,嘟个嘴之外,哪里看哪里都是个男的。
曲子述无奈地用手在脑袋上画了几个圈,表示他脑子有毛病,医生这才没有说什么。
变成第二人格的梁易,“她”自称年龄二十,性别女,叫杨森森。但在曲子述眼中,她的心理年龄大概只有十来岁,不能再多了。满脑子只装着帅哥和恋爱,也就是传说中的花痴,真的有这种人吗?
如果说边牧的人格来源于他灵感枯竭,需要回到本真自然的状态,那么这个花痴的女孩又是怎么来的?曲子述百思不得其解。
花痴女孩和画画有什么联系啊?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梁易,她的老板,被自己的弟弟揍了,他还有精神分裂病在身,不知道有没有被打出个好歹来。
曲子述坐在后院等结果。
花痴不花痴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要受伤啊。
后院里坐了不少人,但谁也没说话,十分安静。这里本来是诊所大夫的后花园,只因诊所的空间不够,没有多余的给家属等待的房间,便在这里修了几排长椅,以供病人家属在此等候。
花园里种了不少月季,还有几棵茶树,错落有致,修剪得十分整齐。
曲子述一个人坐在那里,心脏还在快速跳动着——她刚才踢了曲子宏。
哪怕是趁着一片混乱之下,她的的确确实实在在地踢到了曲子宏。她幼年丧夫,家里只有妈妈刘纯兰和弟弟曲子宏。爸爸去世之后,妈妈刘纯兰的脾气一天坏过一天。在这样的家里,曲子述永远都是处于最下等。她妈妈可以打她,可以骂她,就连她弟弟也可以随意欺辱她。
而就是这样的她,竟然施展出飞毛腿,把曲子宏踹飞了!
飞起来了!踢出去了!
爽!
曲子述脑海里就这一个字,像是焕发新生了一般,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力量。
揍人竟然有这么奇妙的爽感,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难怪无论人类如何进化,永远无法根除身体里那股施暴的劣根性。积压在她身上二十多年的怨气仿佛在这一脚之后喷薄而出,她整个人变得快活起来。
这一脚,犹如奴隶推翻了地主一般,爽到爆。
曲子述痴痴地笑了起来,智商看起来不足50。
她笑得哈喇子要流出来,这时梁易已经上完药,从诊室里走了出来。他正准备在曲子述身旁坐下,谁知还没挨着椅子,一双手猛地托起他的屁股。
这个触感太过于怪异和真实。
梁易,准确地说是杨森森,惊恐地转过头,两只大眼睛瞪着曲子述。
他瞪着曲子述,仿佛在说:“丫头,整这死出?”
曲子述也是惊呆了,手却还稳稳地托着。她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椅子上有水……你也不想湿屁股的对吧?”她友好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后院是露天的,只有花架,没有大棚。曲子述坐在旁边回忆方才发生的事,一时之间忘了椅子的凹陷处积的水还没擦。
梁易舞动着两只手臂,叫得像是个被人调,戏了的小女孩:“呀——”
他夹着腿,甩着手往外跑去。
坐在旁边的病人家属说道:“这么帅一小伙,咋娘们唧唧的,你看那跑姿,销魂。”
曲子述追了出去。
一个小女孩在大街上跑总是危险的,特别是杨森森这种捂着脸乱跑的女孩。
他一双大长腿撒丫子地在街上狂奔,弄得是鸡飞狗跳,众人侧目。
曲子述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着梁易跨过别人的菜摊,漫无目的地不知道往那个方向跑。也不知道他踩到了什么,她远远地就看到他一个大高个吧唧一下消失在人群中,那个黑乎乎的脑袋瞬间落下,看不见了。
“让一让,对不起,让一让。”曲子述拨开人群,心急如焚。
他此刻正在发病,可不能跟丢了。
好不容易走到梁易消失的地方。只见他整个人摔得四仰八叉,周围的人好奇地对他指指点点。
站在他脚边的是一个头发半白的菜农,他拿起地上的秤盘,说道:“这哪来的龟孙,把我的秤盘踩烂了,还在这里装死?”
菜农双手皱巴巴的,上面还沾了不少泥土。他拿着秤盘,脚上踢了梁易一下。
“对不起,大叔,对不起,这人是我家的。”曲子述赶忙上前解释,“他刚刚从医院里出来,我赔,这个秤盘多少,我赔。”
菜农见有人来了,语气稍微和缓一些,他拿着秤盘解释了一下这的确是被人踩烂的,不是他在这里讹人。
曲子述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到了他的手里。一百块够买好好几杆秤的,菜农态度立即和缓,收了钱,转身准备找她的零钱。
曲子述说道:“我帮他给您道个歉,多的钱您就不用找了。”
菜农也不再推辞,为了不过多占他们二人的便宜,他装了一袋子青菜叫曲子述提走。
曲子述艰难地把昏倒的梁易背在背上。两条大长腿即使弯曲过来还是很长一条。菜农和围观的群众帮了她一把,这才把梁易放了上去。
菜农把布袋子挂在曲子述的脖子上,曲子述抱着梁易的两条大长腿,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再去拒绝他,于是背着这么一长条人和一袋子青菜,在众目睽睽下往回走。
这到底……曲子述忍不住在心里吼道……这到底算什么事啊!
镇上街道离曲家有一段距离。曲子述使出吃奶的劲,背到中途却是再也背不动了。眼看有一处荒地,没有种上粮食,曲子述努力地把梁易扛了过去。
她把梁易轻轻放下,扒了一团野草垫在他的脑袋下面。做完这些她已是精疲力竭,四肢瘫软地躺了下来。
四周刮起凉爽的风,曲子述躺在草地上,双眼望着天边的云彩。
好累,可是好爽。
这是怎么回事?
折腾了一天,她好像陪着梁易发了一个大疯。
曲子述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源源不断地钻入她的肺腑。
也许她应该听梁易的,当自己觉得难过的时候可以尝试着做两件事——早睡早起,还有去奔跑。等风在耳边呼呼刮起的时候,身体累了,就什么烦恼都忘了。
起风了,脚边手边的野草随风飘动起来。曲子述累得大喘气,肺部好像要爆炸。风吹起几朵蒲公英,种子飘啊飘,停了一粒在她的脸上。没有力气再去拨开,她任由这颗种子在她脸上停留。
一只如玉般的宽阔手掌伸了过来,指尖一捏,把那颗蒲公英种子捡了下来。梁易歪头看着他,一副温柔如水的神情。
“谢谢,要不然你再帮我挠一下,好像有点痒。”曲子述喘着粗气说道。
梁易侧过身来,面容含笑,在她的脸颊上挠了几下痒痒。
曲子述也侧身过来,看上梁易的眼睛:“你现在是梁易吗?”
“是我。”梁易笑道,脸如夏风拂过。他的手放了下来,不小心碰到了曲子述的手背。
曲子述已经累得没有力气,任由他这样放着。然而梁易并没有这样避开,反而伸手握住了她。她瞳孔微张,却并没有说什么,就这样让他握着。
梁易的手有些凉,滑滑的,不太像一个男人的手。他手指细长,把曲子述的手掌包裹起来。
转换人格之后,他有的时候会冒出来想抢夺这个人格,让自己恢复正常。有的时候会成功,有的时候不会成功。在本尊和人格搏斗之间,他的记忆也断断续续。这次他知道变成了杨森森,有些尴尬,有些好笑。
他以前大多时候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即使杨森森跑出来,也只是对着网上的帅哥发花痴,没有什么杀伤力。如今他被放了出来,竟搞出这么多事来,他自己都尴尬得脚趾扣地。
曲子述在他旁边躺着,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曲子述。”
“嗯?”
“你体力好差。”
曲子述鼻孔里出了口气,正想说,体力那么差结果还背了你那么远,你好意思么?
“体力那么差,结果还背我背这么久。”梁易说道。
曲子述笑了一声,心想自己还真的猜中了他想说什么,静待他怎么损自己。
“真是厉害。”
耳边传来梁易的轻笑,曲子述的手微微抖了那么一下。
厉害?我么?
“我们一起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你觉得怎么样呢?”
他顿了顿:“以后换我来背你。”
砰砰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曲子述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因为这句话。
“医生说过,很多精神类的疾病,其实跟身体素质也有关系。把身体养好了,病说不定也就不药而愈了。”
曲子述抬头望天,吐了口气,什么呀,还以为跟她聊言情故事,结果是医疗科普。
“所以一起锻炼身体好么?帮助我治疗。”梁易说道。
曲子述把手掌翻了过来,掌心对上他的掌心:“好。”她说了一句。
很怪异,不是情侣的一男一女却手拉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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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里,曲子述发现自己的背包早已被人翻过,夹层里放的应急资金五百块钱已经被家人掏了出来,里面空空如也。
她突然觉得很烦躁。这样的事已经不止发生了一次两次。如果她不给钱,他们就翻她的包,硬抢。
刘纯兰见她不打钱回来,谎称自己摔断了腿,其实她什么事也没有。等曲子述一回来,张口闭口都在问她在哪里工作,然后就是要钱。
好像已经没有停留在这里的必要。
曲子述把翻得乱七八糟的背包重新整理了一遍,收拾好东西带梁易离开这里。
两人坐在车上,车内空调吹出阵阵冷气,让这个空间没有那么烦闷。
“对不起,让你蹚了这浑水,有了那么糟糕的经历。”曲子述先开口。
梁易拴好安全带,手握方向盘,说道:“经历就只是经历而已,糟糕是你自己强加的。对于我来说,真的就还好。”
曲子述心里一颤。她想辩解些什么,难道你没看到家里人是怎么待我的吗?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原生家庭很可恨么?我的家人还揍了你,难道你不该生气么?
“曲子述。”
“嗯?”
“你不会以后还要这么宠着你的家人吧。”
“我宠?”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上赶着贴钱。”梁易发动车子,缓缓开了出去,“以后把这份好心用在我的身上。如果你注定有那么多爱要去宣泄,那不如把对象换成我。”
曲子述闷闷地坐在副驾驶上,说不出话来。说得她好像是个斯德哥尔摩患者一样。
只是道理她都懂,她知道自己深受原生家庭的迫害,可是当人家叫她做什么的时候,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把自己的钱双手奉上了。
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开完药,每次都告诉她,病的永远不是她一个人,下次一定记得把家人带来。其实真正该来拿药的是她的家人,而不是她本人。但是她没办法,腿长在家人身上,她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只得开导自己。
但是很奇怪,明明被家人吸血,她也看到不少网络上的视频和课程,说要及时和糟糕的原生家庭做好切割。但是家里一有困难,一说有什么窘境,她便是什么也不管了,宁愿自己饿着,穷着,也要救济家人。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她控制不住。
她是个贱骨头,明知道在作践自己,却还是执迷不悟。
她也跟家人说过自己生病了,是抑郁症。家人听了,冷哼一声,气从鼻孔里出来。忍不住在她背上凿几拳,然后说她为什么要去追赶什么精神病,什么抑郁症的时髦,瞎矫情。把这些钱花在家人身上,哪怕买个苹果吃,也总不会亏。拿去精神科看病,就跟扔在水里没有什么两样。况且现在精神病什么的,都是主观猜测,能吃能喝的,这算是病吗?
“别被医院骗钱,不如给家里花,这还能看到钱去了哪里!”刘纯兰扔过她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