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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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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的一天,又是退房又是搬家,曲子述已是累得眼皮都有点睁不开。

    她看了一眼合同,基本上做完晚餐之后,再打扫一下地板就没有什么事了。她强撑着精神,开始拖地。

    好不容易天上掉下来的工作,不珍惜怎么行?

    扫到书房的时候,曲子述这才发现,宽阔的书房背后还有两个相对而设的小隔间。和其他宽阔的简约的房间不同,这个小隔间布置得比较紧凑,中间放置着梁易的一把椅子,他可以在各个桌子之间滑动,再也坐不下第二个人。

    书架对面的墙面上贴了不少便签和时间表。左右两边则是梁易办公的地方。一边是梁易的工作台,上面放了三个屏幕;另一边是他画漫画的书桌,有很厚一打画纸,还有各色文具。

    他白天做特效,晚上则画漫画,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两个小隔间里度过。

    住再大的房子,一个人可占用的空间毕竟是有限的。

    梁易坐在书桌前,此刻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曲子述走进来了,眼神没有离开过画纸。

    人一旦认真起来,自身的气质也会随之提升,连每根睫毛都变得有神起来。曲子述看得出神,瞌睡都快看没了,心脏噗噗的。

    老板这颜值……跟他笔下的漫画似得,又美又帅。

    特效和漫画,无论是哪一个都是爆肝的行业,负担如此繁重的两个工作,他竟然没有近视,也没有什么腰椎困扰,真是天选之子。曲子述一边拖着地,一边想入非非。她突然羡慕起梁易来。

    哪怕梁易请她吃肉,给她开高工资,住这么好的房子,她都没有羡慕的感觉。

    然而现在她实实在在地羡慕起来了。比起他所拥有的才华和财富,他这么年轻就已经找到了喜欢做的事,并在这上面有所成就,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羡慕的么?不知道多少和她一样的同龄人,活了二十几年,别说自己喜欢做的事了,连普普通通的生活都应付不过来。

    人的思维就是这么容易四处发散,光是拖地的这几分钟,曲子述的思维就从这里跳到那里,不知道拐了多少弯。

    “怎么了?”

    梁易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把她吓得几乎跳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

    “我听到你在叹气。”梁易说道,“怎么了,累了么?你今天才搬家,可以明天再拖。一天不拖地也不会怎么样。”

    她什么时候叹气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对,叫她休息?这是什么神仙雇主!

    曲子述握着拖把,头低了下来。真的觉得有点丢脸,拖个地还会唉声叹气,关键是自己还没意识到。都说叹气会把福气溜走,让人觉得晦气。

    “你这个样子什么话也不说,还不如叹口气呢。”梁易靠在书架旁边,“叹口气至少还能让你放松些。随着叹气动作的发生,肌肉也会得到放松,也就是说叹气本身就可以让人感到放松。而你现在缩着脑袋,又开始紧绷了。”

    曲子述抬头,眼睛对上梁易那双清澈的狗狗眼。

    这是……安慰吗?

    “早点睡觉去吧。我画完这一张也要休息了。”

    曲子述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大床上开始睡觉。这是她那天被梁易捡回来时被安置的房间。床头柜上放了熏香,帮助她入眠。

    熏香……她才意识到有这样的东西可以助眠,以前只在古装剧里见过,也不知道现代人也有人在用啊?

    他既然帮自己点了,说明他应该也给自己点了吧?

    上岗的第一天她已经想问很多遍了:到底谁是保姆?

    她把被子拉起来,闻了闻里面的味道,玫瑰花味的。这个被套……看起来是新的,可闻味道又明显经过了清洗。

    曲子述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住,脸上不由得浮现起微笑。

    睡得早不算什么,睡不睡得好才是睡眠的价值所在。曲子述的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差。梦境又一次袭来,并不会因为她睡的床变软而改变。

    梦境中,她一个人坐在一叶小舟上,四周黑蒙蒙的,只有潺潺的水流声。小舟下面忽地游过一个发光的水母,粉紫色的身子,后面拖着长长的尾巴,绚烂又美丽。出现一只之后,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她的小船被各色发光的水母围住。

    怎么这么深的蓝海下,会有这样闪着粉紫色光芒的水母?怎么触须就散得这么美?

    好美的场景,曲子述刚想凑近了去看,脚下的木板开始分裂,开始破碎。冰冷的海水浸透过来,让她从脚冷到头。

    刺骨的冷,那是怎么挣扎也逃不掉的深渊。海水淹没了她,方才还在闪闪发光的水母,顷刻间化作吃人的怪兽,触角向她刺来,似乎要把她戳个稀巴烂。

    “呜啊——”曲子述猛地睁眼,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又是一个噩梦。

    虽是虚惊一场,可心情像被大海淹没过,沉闷又没有生机。

    房间里很是安静,她的心跳得极快,似乎能听出心脏的节奏。

    犹豫了一阵,她还是下了床,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镜子里的这个人,眼袋快要比眼睛大,额头上还有一团乌青,唇色也有些发黑,瘦不拉几的脸,看起来像个街边的流浪汉。

    就这样的她,看起来精神颓废的她,梁易是怎么选中的她的,她自己都不清楚。

    推开落地窗,夏夜的风徐徐吹来,吹干了她脸上的水珠,总算让她镇定了不少。

    她正看着窗外的夜空,忽地听到一个男人的叫声。这个声音很是短促,一下就没了。

    但她捕捉到了,思考片刻,她往梁易的房间跑去。

    刚到门口,她已经听到梁易在里面断断续续的嚎叫。她推门而入。

    梁易没有关窗,落地窗后面的窗帘被风吹得四处飞舞。梁易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嘴上时不时地呻,吟。

    是又要变狗了吗?曲子述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可他的这幅样子完全不像那只精力充沛又温顺可爱的边牧,反而像是个发狂的二次元反派,四肢扭曲着,脖子上都是青筋。

    该叫醒他吗?还是说这是鬼压床?

    曲子述不知道怎么办,正在踌躇之际,梁易猛地跳起来,单手握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到床上。

    “啊!”曲子述大叫一声,梁易把她死死地扣住,眼睛也在这时睁开了。

    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眼色,只能感受他散发出来的暴戾。

    曲子述几乎快不能呼吸,这是狗子发狂了吗?

    她艰难地吞咽一下,吸了点空气进去。她伸手摸上梁易的脑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乖乖,别怕。”

    脖子上的那只手忽地松了下来,曲子述大口大口地呼吸。

    梁易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又睡了过去。

    他的睡姿很是奇怪,双手抱着膝盖,像是个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儿。他睡了一会儿,又抽一下,然后又继续睡。

    曲子述被他掐脖,已是精疲力竭。她侧过身来,看到他这幅样子,明明人高马大的,却形单影只的,有些可怜。她伸手摸了摸他柔软蓬松的头发。倒像是真的在摸一只狗。摸着摸着,梁易不再抽搐,渐渐地进入梦乡。

    她看过他的头顶,眼光忽地落在敞开的门上。

    她刚才没有细想就进来了,然而这时她才有些后知后觉——梁易的门没有锁。

    按道理这个门把手应该会纹丝不动,即使去撬动,它也会是僵硬的,不可垂下的,封锁的。他是房间的主人,自己是客。即使有雇佣关系,严格意义上,他们并不熟。

    但她只是轻轻一拧,门就开了。

    乖乖小狗,门是为她打开的。

    她不知道梁易的身上有什么样的过往,让他变成这个样子,似乎连睡个安稳觉都不能。

    两个被噩梦缠身的人凑在一块了。

    “同病相怜啊,同病相怜。”曲子述自言自语了一句,眼皮困得几乎睁不开。

    她艰难地爬起来,胡乱穿了一双拖鞋,开始往回走。

    ---

    凌晨五点,闹钟打破寂静。

    曲子述翻了个身,到处摸,没有摸到手机,反而摸到一个有温度的东西。

    她努力睁开眼,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睡在地上。

    哒的一声,房间里的灯开了。

    “嗯?”眼神聚焦,她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睡在梁易卧室的地板上,而此刻还抓着人家的脚腕。

    “啊?”她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

    擅闯人家卧室,被抓了个正着。

    “我可以解释!”曲子述立即起身,“我……我……”

    她竟然直接在梁易的房内呼呼大睡!

    昨天折腾半天,估计自己太困了,一犯病,倒地就睡着了。曲子述把这个成为“自我防护式宕机”,当自己身心感到疲惫的时候,是一点也强撑不起来,当即就要倒地睡觉的。

    但是如果坦白自己是因为生病而做出擅闯人家卧室的事情来,精神病照顾精神病,她可能立即就会被解雇。曲子述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我是说。”梁易手里拿着顶灯的遥控器,头发有些杂乱,看起来也是刚醒,“以后哪怕再困,也得坚持着走回去,睡在床上,好吗?”他这样说道。

    “哦……嗯。”

    这就没事了?

    曲子述看了一下外面的天,天还没有全亮。她又看了一眼梁易床头柜上的时钟,才五点多一点点!

    “老板,不是早上七点半才吃早饭么?这么早?”

    “我没事的时候,每天五点会起来,然后去书房构思我的作品,比如说分镜啊,台词之类的,晚上就可以一气呵成地完成稿纸。”

    “哦哦。”曲子述听得似懂非懂。

    人气漫画家竟然是这么来的。每天五点起床构思,日日如此,坚持十几年,这个苦谁能吃?

    “你去休息吧。我看你的眼袋要上天了。”

    梁易笑了起来,温柔得像她梦境里那团软乎乎的水草。

    曲子述半夜被噩梦吓醒,又跑到人家雇主的房间来哄睡,这下面色更是憔悴。她爬了起来,准备回房休息。

    “等等。”梁易抓住了她的手臂,但很快又松开了。

    曲子述有些惊异地回头,她问:“怎么了?”

    梁易走在她的前面:“跟我来。”

    跟着他到了客厅,他取出前一天用过的药箱。

    曲子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难道哪里又受伤了吗?她按了一下额头的那块纱布,这也没有脱落啊。

    “我昨天是又发病了吧?”梁易打开药瓶,在棉签上沾满药水。

    “我听到你在叫,于是过来看看。”

    梁易拿着棉签,伸向她的脖子。一阵酸痛感传来,曲子述这才感觉到痛。

    她想起来了,昨晚梁易掐过她的脖子来着,结果一觉睡醒竟然给忘了。

    脖子间传来一阵清凉,曲子述并不觉得痛。

    “你不问我么?”

    “什么?”曲子述没明白。

    “这个人格。”

    “如果老板想说的话,我倒是可以听一听。”

    给她敷药的那只手微微停顿,梁易的睫毛微微抖了两下:“你不害怕?”

    “生病了嘛,难免的。”

    看到曲子述脖子上残留下的淤青,梁易上药的动作轻了又轻。

    把“生病了嘛,难免的”这句话说得那么轻松,就像随口说“哦,今天的天气是晴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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