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谜团
〈一〉颜卿歌
陆之郢看着那张画像,是一个五六岁幼童的画像,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告示。
按照暗心所说,这是她能查到的那个杀手唯一的画像,而且还是十几年前的画像,当时是有人在寻她,似乎是她父母在寻她,也不知道如今她父母还在不在世,如果在她应该回家的,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画像模糊不清,有些地方甚至残缺,画中人头发不是很长,面容清秀,但是能看出是一个女孩,身上只穿着一件肚兜,肩膀处有一块似乎是烧伤留下的疤痕,胳膊和身体画像的大部分已经磨损严重,看不出什么,画像下面的文字断断续续,只剩几个字能看清:颜xx,xxxx,身高五尺左右,身穿xxxxxx,肩膀处有烫x的xx,xxxxxxx瘦一点,xxxxxxxx,请到xxxxxxxxxxxxx周叶,xxxxxx。
陆之郢盯着“周叶”两字,猜想,应该是个人名,这份告示除了画像,字迹歪歪扭扭,又缺了太多,实在看不出什么。
血铃铛行事谨慎,武功高强,接到活都是那个头目亲自去收定金,记名册,事情办完以后,收到尾款才会划掉名册记录,但是她带着遮面,没有人见过她的脸,声音也经过处理,她手下的十一个杀手,各个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这十年间,替她做了不少脏活,从未有人见过那十一个杀手的样子,包括他们彼此,除了血铃铛本人。
若不是他救下的那个疯子,说的一点信息,可能会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如果这是十几年前的告示,那女孩如今应该至少十六七岁了。
唯一的画像,唯一知晓她的名字,唯一了解她的人是血铃铛,其他,毫无线索。
可是废太子曾说,玉佩确实是血铃铛中的女孩亲手交到他手中,只不过那女孩戴着面纱,他没有见过脸,其他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交给他玉佩的是谁?
如今废太子已经逝世,玉佩隔了近七年才回到他手中,很多事情,查明的可能太小了。
陆之郢按住额头,细细回想,七年前自己十一岁,有一日带着凌溪跟着父王外出游玩,在一条小河边掉了父王送的双鱼玉佩,他急忙跳下水去捡,捡到后爬上岸,因为浑身湿透,他便急着回客栈换衣服,换完衣服后,就去找凌溪,和父王一起坐船去了海上。
晚上回来的时候,父王突然看着他的玉佩道:“郢儿,这枚玉佩……不是你的吧?”
他拿起来细细观摩,才发现玉佩并不是自己的,摔碎的缺口根本不一样,只是他自己未发现,可是一天了,他走过了很多地方,根本想不起来玉佩何时被人换了。
父王下令在船上搜寻,没有结果,而他对玉佩被人换的事情也毫无线索,唯一让玉佩离开身体的时候就是掉下水,可是他很快就捞起来了。
那日街上人来人往,在人群中穿梭时被换,也难以避免,那人是有备而来,若是一直盯着他找机会下手,他自己必定察觉不到。
后来过了半月之久,一天晚上睡觉,他突然想起自己从河岸边爬上来时,有个孩子拉了他一把,好像……是个女孩,她身上比较脏,就拉了一下,他不记得拉到他攥着玉佩的手还是另一只手,上岸后他说了句谢谢就急匆匆离开,并不记得那孩子的样貌,当时他想起来后怀疑过那个孩子,可是茫茫人海,无处查寻。
若是那个孩子偷了他的玉佩,她应该就是把玉佩交给太子的人。
时间过去太久了,那时都找不到的人,如今更是没有办法。
第十一个杀手又从血铃铛那里消失两年多了,更无从验证,都说血铃铛是替人买命的,为何要对一个无辜女孩下手,谁又会去买一个小女孩的命?如果真是他们,为何要栽赃给他?那日的事情,他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陆之郢心里烦躁,翻过画像,继续看。
颜卿歌?颜姓虽然少见,但是普天之下,姓颜的人可不少,十几年前姓颜的人去哪里查?
陆之郢又翻了翻下面的东西,都是血铃铛可能到过的地方,用过的武器之类的东西。
有些血铃铛去过的地方能和之前暗夜带回来的死亡名单上的人员所在地对得上。
线索真是太少了!
陆之郢撑着额头,又想到苏影儿的事,脑海里思索,苏影儿如今十七岁,十年前才七岁,八年前,他曾见过一次苏影儿,娇俏活泼,带有一丝任性,撞进他怀里的时候,面纱脱落,她急着用手捂住,从他身边匆匆跑过,手里拿的风筝掉在了地上,所以并没有看清她的脸。
如果不是皇帝赐婚,苏大人一个县官,家里的二小姐怎么会嫁给定安王当王妃。
记得成亲那日,他在新房门口站着,突然想起他从花轿前把王妃抱入府门的时候,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他一偏头看见她手如柔夷,虎口处却有一道淡淡的细痕延伸到手掌内。
他的心里突然很不舒服,像堵了一口气出不来,很是烦闷,又想到云妃的样子,便随便嘱咐了几句话给下人,转身离开去了东苑。
后来接连七日,他都去赏乐阁待着,有时候回府来看她,都是见她静静的坐在房中或者后园的凉亭下看书,面色
平静,丝毫不在乎他来不来。
他知道皇帝是故意安排的,但是圣旨难违,他也知道这种婚嫁,根本不用谈爱不爱。
一个女人罢了,皇帝想让他娶,他便娶,想看他左右为难,他便演给皇帝看,根本不难。
那日,他想,曾经那个任性活泼的女子,愿意被困在王府中吗,苏家明明知道是利用,苏影儿自己愿意吗?如果这个苏二小姐不愿留在王府,他也不会强求,皇帝那边他自有应对的方法,他应该过去问一问,而不是一直避而不见。
刚和王妃交谈完,他便察觉到身后有人悄悄蹲在了不远处的树丛后,既然要盯着他,那就贯彻到底吧,随即他开口道“既如此,王妃今夜便履行一下王妃的义务吧!”
当夜,她又美又妖艳,乖巧又温顺,沐浴的时候他感觉到她一直盯着他看,心里竟然有几分喜悦。
他想,木已成舟,他该要好好对她,可是那日带她去京城中逛街,他才得知,原来自己的王妃,可能并不是真正的苏影儿,那……她会是谁?为何要装扮成苏影儿嫁入王府?
派人去查,接连几日,手下都毫无头绪,调查结果是她就是苏影儿。
到底是谁假扮了苏影儿?苏家又为何要找人替嫁?
是苏家的阴谋还是皇帝……想做什么?
而且王妃看起来……似乎身体太过柔弱,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却过分孱弱,每次和他欢爱结束,她都累得全身无力,这样看来,确实更加值得怀疑,毕竟苏家的二小姐,金枝玉叶,全家疼爱长大的孩子,若是有病早就医治了,可是他曾摸过她的脉搏,并无异常。
或许,是那个跟他担保的人,很久没见过苏影儿,一时恍惚了?
那个人信誓旦旦道:“王爷,小人一介平民,怎敢欺骗王爷,那绝不是苏影儿,小人敢拿人头担保。只是小人……确实无凭无据,无法向王爷证明。”
他不应该为陌生人的一句话就去怀疑王妃,……心里的感觉又告诉他,那人并未说假话。
未到午时,皇帝派人来传召,让他入宫,他心底隐隐不舒服,果然,入宫后并非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做,而是看着皇帝跟云妃卿卿我我罢了。
府里的内应传递消息倒是快。
那几日,他虽身在外,心中却时不时想起那日带她去京城中游玩,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那时他没有介意,以为她出门还不适应。
直到那人告诉他王妃不是苏影儿,他再回想,才察觉如此大的本事,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直接替换掉?
“王爷,已经亥初了,您可要回房休息。”孙管家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抬头把桌上的东西放到一起,站起身道:“好,本王先回去睡了。”
“是,老奴等王爷过去,就把画像送去。”孙管家在身后弓着腰。
“不用了!明日再来吧!”
“是。”孙管家回道。
陆之郢抬腿走去院中。
屋里灯光亮着,让他很安心,她在,可是她是冲什么来的?
门口巧儿低声行礼道:“王爷吉祥,王爷,王妃已经睡了。”
“好。”陆之郢走进房,轻手轻脚的靠近床边,身后巧儿关上了门。
他轻轻掀开帘子,看着闭着眼睛的王妃,很美,他细细打量她,确实不像江南女子,若他的怀疑有误,她是苏影儿……
苏大人,是北方人,或许中和了一下?可是她又一点儿也不像苏大人。
下一刻,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眉目柔情,睡眼朦胧,让他直接心跳漏了一拍。
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卿歌翻过身躺平,闭上了眼睛:是陆之郢进来了,他掀开帘子,没有出声,也没有上床,他在看我?为何?
卿歌便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里露出温柔,看她醒了,轻声道:“怎么醒了?本王吵到你了?”
卿歌摇摇头,没有出声。
他笑了笑,脱掉了衣服,随后上床,掀开被子钻进来,把她搂进怀里。
头顶是他温柔的声音:“睡吧,本王不出声,不吵你。”
〈二〉难眠
卿哥闭着眼睛,心里却微微颤抖。
晚膳过后回了房,她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竹简,一时好奇,随手拿了一册,本是想着应该不是重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这样在房中随便放着。
下一刻,卿歌却抖着手把竹简扔在了桌子上:什么情况,怎么查到我头上来了?
李陇千,礼部尚书,京城东街区;
孙鑫,岳家酒楼账房先生,京城沪区孙府;
黄颖,黄鹤楼舞女,京城北街滇院口;
…………
这些人,她太过于熟悉,这是三年前她出的任务,一个人头最少十万两银子。
卿歌不敢置信,又拿了其他的竹简,都是,全都是,那些人名,哪怕日子久远,她都会有印象,他们都是曾经死在她手中的人。
他们,或许罪有应得,或许只是被人报复,或许只是和任务东家有仇有怨,无论是何缘由,他们都死于卿歌之手。
三年前一年间,她出了十次任务,次次圆满完成。
两年前,小姐突然把本应该
让卿歌出的任务全部交给了另一个人,她告诉卿歌她即将会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完成,卿歌以后要成为苏家二小姐的丫鬟,每日陪在二小姐身侧,学习她的一举一动。
小姐说,皇帝赐婚二小姐嫁给定安王,而她需要替二小姐嫁进去,因为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她做。
苏影儿是家里最受宠的人,苏父苏母视她为珍宝,小姐视她为明玉,她便活泼好动,性格开朗,刁蛮任性,而卿歌,常年和死人打交道,常年生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学习她,十分吃力。
可是小姐说,卿歌是最合适的人,也是最可能完成任务的人,卿歌不需要学习她的性格,只要学习她如何当苏家二小姐就好了。
她不敢告诉小姐,五年前闯入她们视线的人其中一个就是陆之郢,当初她没有动手杀了他,过后小姐已经很生气,如今若是让她知道那人就是陆之郢,怕是很难善后。
那一年,她成为了苏影儿的贴身丫鬟,她并不知卿歌是小姐的手下,就把卿歌当普通的丫鬟,日日和她待在一起,卿歌很贴她的喜好,也很听她的话,所以小姐让她教卿歌什么,她便教什么,二小姐什么身材,卿歌便要成为什么身材,二小姐如何养肤,卿歌便如何养肤。
一年多以后,小姐把卿歌关在了一间密室,让她在密室里日日用药膏泡药浴,祛除身上的疤痕,三个多月的时间,她在那间昏暗的密室里,不见天日,承受着百倍的痛苦。
再见到阳光的时候,府内她熟悉的丫鬟仆役全部不见了人影,卿歌成为了苏家二小姐,苏家长辈称她为影儿,苏家下人称她为二小姐,巧儿便日日跟随她,成为了她的贴身丫鬟,她在苏家的日常便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小姐说:“如此样貌,还有谁能比你合适?”
那时,卿歌还不懂。
去年入冬之际,小姐摸着卿歌的头说:“卿歌,从今以后,谁问你,你都是苏家二小姐,苏家再无她人是二小姐。”
小姐说:“这次,你的任务就是嫁给定安王,你只需要当好王妃,取得她的信任。”
抓着卿歌颤抖的手,她道:“放心,无人知晓你的身份,也无人查到你的身份,影儿从前出门都戴着面纱,从未有人见过她的脸,如今,再有人知晓苏影儿,你的脸就是她的脸。”
卿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小姐,真的会没有意外吗?为何……定安王会有这些死人的名单?为何,他会去查这数十年死在我手中的人?
软剑杀人,确实很有特点,可是血铃铛有十二个人,他为何专门找了我做的案子记录,还是其他人的也有,只不过分了类他还没拿过来?可是他又为何要拿到我跟前来看。
似乎是自己想的太入神,越来越清醒,更加睡不着,陆之郢察觉到卿歌的不安,轻轻撑起了身子,侧躺着看她,问道:“怎么了?睡不着?不累吗?”
卿歌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并不清明,像是快要睡着了,卿歌摇摇头,轻声道:“王爷,臣妾害怕……臣妾刚刚似乎做了个梦!”
他把胳膊从她脖子下抽出来,让她枕在枕头上,又向下躺了躺,和卿歌面对面,问道:“做噩梦了?什么噩梦,由本王陪着你,你可以说给本王听听,听说,噩梦说出来,它就是假的,就消失了,再也不会梦到。”
他的手轻轻拍着卿歌的肩膀,她看着他道“王爷,臣妾记不清了,梦很乱,好像有很多很多人,臣妾看不起他们在干什么,只是一起向我跑过来。”
他贴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记不清就算了,不想了,本王给你讲讲故事吧!你想听什么,本王知道的故事可太多了。”
卿歌想了一会儿说:“臣妾想……听听王爷的过去,或者先帝和王爷父王的故事也行,听世人说,先帝和先王爷,关系很好,彼此扶持彼此照顾,先王爷和王妃是个非常好的人,爱民如子,常在外游历去各个地方,遇到穷得吃不起饭的人,他们会就近赈粥,接济穷困百姓。
只不过臣妾从未见过先王爷和母妃,听别人聊他们,总会听得入迷,而臣妾对王爷您,也不是很了解。”
他笑了一声,凑过来在卿歌唇边吻了一下,道:“那你如今可开心,以前只能从别人那里听,现在可以躺在他儿子的怀里听他的故事。”
卿歌也扬起唇角,道:“那就是臣妾有福了。”
他收紧手臂,搂住了她,徐徐开口道:“我的父王有那么多美名,其实都是拜我母亲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