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钓老者
漆黑的夜空就像一块大幕，遮盖住整片大地，顾明月正独自走在狭窄崎岖的荒郊野岭。
黑暗的四野安静得只能听见哗哗的溪流声，路旁光秃秃的高大树木投下道道诡异拉长的阴影，仿佛是要从地底钻出来的恐怖魔怪在向她张牙舞爪。
不知从何方，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嚎，打破了暗夜寂静而寒冷的氛围，也令顾明月吓一大跳，她顺着怪声望向路旁的树梢，原来是一只夜枭。
这只夜枭有着弯钩状巨大的尖喙，强壮的爪趾令它能稳稳立在树枝上，夜枭扑扇着灰褐色的翅膀，双目冷冷地盯着顾明月。
见只是一只夜枭，顾明月拍了拍心口，长舒一口气，将方才提起的心重新放下。一阵冷厉的夜风刮过，令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不自觉地用双手抱臂，让自己暖和点，也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白头波上白头翁，家逐船移浦浦风。一尺鲈鱼新钓得，儿孙吹火狄花中。”
一阵沧桑的嗓音从前方暗夜里传来，原来是一名老者夜钓。老者头戴斗笠，须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神专注而深沉，后背高高耸起，似乎是个驼子，他正在专心钓鱼，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抓住钓竿，脚下还放着一只竹鱼篓。
顾明月上前问道：“老伯，天这么黑，你还钓鱼啊。”
“你不懂，天越黑，越好钓鱼。”老者连瞧都没瞧顾明月一眼，双目紧盯着水面上静静浮着的鸡毛，鸡毛上则缠着钓线，每当有鱼儿上钩，鸡毛便会极速上下浮动。
顾明月奇道：“可你钓鱼还念诗啊，你声音这么大，不怕把鱼都吓跑了？”
老者淡淡道：“不怕。”
顾明月被眼前奇怪的老伯勾起了兴趣，随即转口问道：“老伯，今天的渔获怎么样啊？”
老者目不斜视道：“一天不如一天了。”
顾明月问道：“为何？”
老者这才第一次转头，瞧了一眼满脸好奇的顾明月，淡漠地道：“据说最近闹鬼。”
顾明月反倒越发好奇了，问道：“闹鬼跟你钓鱼又有什么关系？”
老者白了顾明月一眼，似乎在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但他还是老实地回答了顾明月的提问：“这些鬼，据说都很爱吃鱼，河里的鱼都已经被他们吃光了。”
顾明月反问道：“这牛首山的恶鬼，我听别人说，他们不是爱吃人吗，怎么还会吃鱼？”
老者认真地道：“鬼之间的事，我又怎么知道呢，也许他们在人间吃惯了鱼，突然让他们换口味吃人，他们吃不惯。”
顾明月闻言，扑哧一笑，旋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老丈，请问牛首山往哪边走？”
垂钓老者闻言，满脸惊恐之色，赶忙摇头道：“前面那座山便是了，我劝你还是别过去，听说那座山最近闹鬼，每晚都能听到鬼哭狼嚎，每个去了那座山的人，最后都失踪了，这座山真的非常诡异邪门！”
“谢谢。”顾明月脚步不停，继续朝着牛首山方向前进。
老者忽然起身，丢下鱼竿，伸手拦在顾明月身前，双眼流露出神秘而又深邃之色，他目视顾明月双目，冷冷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过牛首山红衣女鬼的故事？”
顾明月咽了口唾沫，小心地问道：“什么红衣女鬼的故事？”
老者双目变得诡秘而空洞，仿佛看破虚妄：“牛首山上，曾有一座偏远的村庄，村庄里有一座闹鬼的古宅，据说古宅里住着一只红衣女鬼。古宅本是她和丈夫的家，夫妻俩相濡以沫，妻子生了女儿之后再不生产，可是丈夫需要儿子继承家族香火，于是丈夫另找了新欢，她被丈夫抛弃，和女儿一起被丈夫赶出了古宅。失去依靠后，日子虽然穷困，但还过得去，可是后来女人又失去年幼的女儿，心怀对丈夫的怨恨，于是女人便化身红衣女鬼，彻夜游荡在古宅之中，诅咒古宅。没过多久，她的丈夫便被吓死了，古宅以及那座村庄，都慢慢荒废了。从此，古宅里仅剩下红衣女鬼，孤独度过她的日日夜夜。”
顾明月面不改色，问道：“老伯，你的鬼故事讲完了吗？”
老者点点头。
顾明月道：“再见。”言罢，脚步不停，继续朝着牛首山的方向前进。
老者拔腿快步追上，又伸手拦在顾明月身前，目光冰寒地凝视着顾明月，冷声道：“你急什么，这个故事还有下半截呢。”
顾明月漫不经心地道：“哦，那你继续讲吧。”
老者用他那沧桑的嗓音，幽幽开口道：“自从古宅闹出红衣女鬼的传闻后，在过去的很多年中，许多勇敢的侠客都曾来到这座古宅，试图解开女鬼的谜团。但是，他们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于是，这座古宅变得更加恐怖，人们都远离它，不敢接近。
有一天，又有一名年轻的侠客，不听人劝告，决定在此处过夜。晚上，侠客来到了古宅前，只看到一道厚重的木门，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推开了大门，他感到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侠客走进了房子，里面一片漆黑，他拿出火折子，点燃提前备好的火把，照亮了周围，他紧张地四处张望，只看到古宅大堂内一片破败，腐朽的家具上布满年代久远的蛛丝。
侠客燃起蜡烛，躺在地铺上睡觉，耳边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女子笑声，可是借着烛光他却看不到任何人，他开始感到害怕，迟迟无法入眠，于是他选择起身去探索这座古宅。侠客这才发现古宅内原来别有洞天，里面居然有许许多多房间，可这些房间都被铜锁锁住了，他根本无法进入。但是，他还是找到了一扇开着的门，他走了进去，发现房间积了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来过，他又看到了一个古老的书桌，桌子上放着一卷发黄落尘的白纸。
侠客开始翻看白纸上的信息，他发现这是古宅主人临死前留下来的记录，里面记录了他的恐怖经历，他讲述了他如何被自己的前妻诅咒，被红衣女鬼缠身，无法逃脱，临死前他对红衣女鬼发出恶毒的诅咒，他希望自己的前妻永远无法超生。
侠客看着这些记录，越看越感到恐惧和不安，他决定离开这个房间，当他走到房间门口时，从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恐怖的尖叫声，侠客急忙转身，身后依然空无一人。就在这时他发现，房间内明明没有风，他却看到书桌上的白纸突然自己飘了起来，仿佛被某种诡秘的力量控制着，紧接着，白纸当着侠客的面忽然自燃起来。
侠客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但房间的门已经死死关上，他用尽全力却无法打开。侠客无助地用力拉门，他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他回头看去，看到一名美丽的红衣女子站在他身后。她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迷人，侠客甚至有些着迷。但是，他还是清醒了过来，他拔出了手中的剑，准备与红衣女鬼战斗。在出发前，他特意找道长用符水洗刷过剑身，他相信能用手中这把剑打败女鬼。
然而，红衣女鬼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开始向他讲述她被丈夫抛弃的故事，女鬼越说越愤怒，在侠客身前大叫道，你愿不愿意帮我，帮我得到超生和安息。侠客问她，我怎么样才能帮到你。红衣女鬼厉笑道，很简单，交出你自己的性命，替我献祭，阎王爷便愿意收我入地府，让我重新投胎转世为人。
女鬼的衣服突然变得赤红如血，脸上凭空冒出淋漓的鲜血，身子也缓慢浮上半空，齐腰的长发无风自动，女鬼笑得那么瘆人张狂。侠客的腿脚都被眼前这一幕吓软了，他瘫坐在地上，双手已无力提剑战斗，他只能看着红衣女鬼慢慢靠近自己。
后来，那座古宅再无人敢进去，村子也彻底废弃，古宅内，偶尔还会看见一道红衣身影一闪而过…”
老者用他那变化多端、或低沉浑厚、或高亢激昂、或婉转悠扬的声音讲述完红衣女鬼与侠客的故事，成功将顾明月带入了他所描述的鬼故事之中，顾明月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良久后才开口问道：“老伯，鬼故事讲完了吗？”
老者讲得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长吐口气道：“讲完了。”
顾明月道：“告辞。”
老者再次拦在顾明月身前，惊异地问道：“你耳朵是不是聋的？”
顾明月淡定地道：“我的耳朵好得很。”
老者继续问道：“那我方才说的话，你听没听见？”
顾明月泰然道：“每一个字都听见了。”
老者瞪大了眼睛，就好像从未见过像顾明月一般奇怪的人，他反问道：“既然听见了，你还去，你难道不害怕吗？”
顾明月大笑道：“怕，我简直怕得要命，可我还是要上牛首山。”
老者叹了口气，道：“方才有一名书生和一名小道士，他们也从此处路过，也找我问路，我也劝过他们，可惜啊，好言难劝想死的鬼，姑娘，你自求多福吧。”
书生？小道士？听完老者的话语，顾明月眼前一亮，她立马想起自己白天在雷火门见到的李三思与燕小树，看来待会儿有可能会碰见熟人。
可是，这两人又怎会出现在牛首山？
言毕，老者连他的鱼竿都不要了，背着手，驼着背，一声不吭便要走。
顾明月赶忙追上前去，拍了拍老者的驼背，问道：“老伯，你东西不要了？”
老者似乎在置气一般，闷声道：“不要了。”老者脚步不停地朝前走，不过却是朝着牛首山的反方向。
顾明月愕然问道：“为什么不要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不忍心，不忍心看你去送死。”言罢，老者径自朝前走，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中，丢在河边的鱼竿鱼篓就好像真的与他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一般，他连看都没回头看一眼。
顾明月瞧了瞧地上的鱼竿鱼篓，心想道，这奇怪的老伯，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不过他如此煞费苦心阻止自己上牛首山，想来也没有恶意，便好心地将它们收拢起来，整齐摆放在岸边，她相信老者明日天亮后，会再回来拿走。
不过经过老者这一番劝说，她也有些犹豫害怕起来，既然人人都说牛首山闹鬼，那她还要不要上这座山？一想到自己身上承载着那两位老人全部的希望，她又充满了勇气，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替老人们找回失踪的儿子！
与夜钓老者分开后，顾明月便头也不回地朝牛首山继续前进，她已打定主意要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