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伦敦之光(30)
夜色渐深, 树影婆娑,火车在乡间的轨道上行驶趋于平稳。
福尔摩斯从行李箱里拿出一顶带护耳的旅行帽,给他身边的小姐戴上:“还有十二个小时才巴黎呢, 你先睡一觉。”
睡觉?
虽然头等厢已经是最好的位置,但十九世纪的火车实在是不敢恭维。硬如石头的座位,蒸汽机不停歇的轰鸣声, 走廊里走动的乘客……
恐怕只有这位在各种奇葩地点睡过觉的侦探先生, 才能够安稳地进入梦乡吧?
不过这里确实有一个适合睡觉的地点——
齐禹打了一个哈欠, 非常自然地躺在了福尔摩斯的腿上。她似乎还不满足于他瘦削的身材,伸手拉过他的手臂,垫在了自己的脸下。
这一系列动作, 让福尔摩斯僵住了好几秒。直到看见女士那双晶亮的棕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 他才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你又推断出什么了吗,艾琳?”
“那位四轮轿式小马车的马夫,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吧?”
齐禹趴在福尔摩斯的腿上, “咯咯”地笑出声来。
“要我说, 迈克罗福特·福尔摩斯先生乔装打扮的技术, 比你好得不止一点, 歇洛克。”
她继续说:“如果不是我相信你绝对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无关紧要的人办, 我是绝对猜不到他是谁的。最后他卓越的反应更加证实了这点——我们一下车, 他就飞快调过车头离开。而一位普通的雇佣马夫, 绝不会错过在火车站这样的地方揽客的2。”
“我从不否认我兄长的推理艺术比我强得多1。”福尔摩斯笑着说, “但你还是猜错了一点, 艾琳。”
他腿上慵懒的女士翻了个身,又开始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迈克罗福特着急离开,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福尔摩斯一边说, 一边不自觉地揉着女士松软的头发,“而你会在明天的晨报上,读到两则新闻。”
“你别卖关子啦,这我是真猜不到。”
聪明的小姐遇到了找不出答案的问题,这是很罕见的事情。福尔摩斯注意到她眼中的好奇,不免有些小得意。
“亚当·米勒上校谋杀波西米亚国王未遂,这是第一则。”
齐禹惊讶地坐起身:“德国人疯了吗?先是利用波西米亚国王的丑闻,意图挑起两国矛盾。现在又想要在伦敦谋杀国王本人?是在哪里发生的,用什么手法呢?”
福尔摩斯回答道:“伦敦歌剧院,今晚,魔鬼足跟。”
“……”
福尔摩斯冷哼一声:“我打赌,这位多情的冯·奥姆斯坦陛下,早晚会因为桃色事件失去他的地位。前几天你还在剧院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一些,快了一些,底气不足了一些。
“冯·奥姆斯坦陛下前来拜访,说想要去看你的《复仇女神》首场表演,希望我能转告你,可否赏脸在剧末的时候到他的包厢。”
齐禹:“……”
这位多情的国王陛下还真是只感情拖泥带水的海王啊!刚刚因为情|色信件被敲诈过,就好了伤疤忘了痛,转头回顾起旧人来了。不过听歇洛克这个语气,怎么有一种吃醋的感觉呢?
不过念及旅途劳累,她不准备调侃这位先生,而是顺着他的意思,故意忽略了福尔摩斯没有转告国王陛下话的事实,对着这间谋杀未遂的案子做出了推测。
“魔鬼足跟?所以,亚当·米勒上校是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的人;上个月莫里亚蒂教授背后参与米尔沃顿勒索案,资助冯·伯克,为的不是金钱,而是挑起英国和欧洲大陆的矛盾?”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
“他为的是什么呢?”
“在未收集到足够证据前,我不想做过多的推断。并且我认为这样的推断也没有必要,因为在我们的计划中,詹姆斯·莫里亚蒂最终是回不到英国的。不是吗,聪明的小姐?”
齐禹又咯咯地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喜欢听福尔摩斯夸奖她。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智慧的先生,那么我相信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他会将这件涉及到两国政|治的案子处理好。第二则新闻呢,它会是什么?”
她又重新趴在了福尔摩斯的腿上。
“今晚他们会放火烧了贝克街的房子2。”
“啊——”
齐禹惊呼一声,张了张口,面部的移动恰好使得福尔摩斯原本轻放在她脸颊的手,触碰到了她的嘴唇……
她能明显感觉到福尔摩斯的手僵了僵,但他的潜意识里没有移走的意思。等到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更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他的手指在她的嘴唇边停顿了三秒,然后若即若离地按了上去,轻轻地抚摸着,就像是一位贪吃馋嘴的小孩子,揉着放在他面前的草莓味棉花糖一样。
嘴唇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让她恍然意识到,自从那日在一楼“偷|情”的吻后,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调|情的技巧,当真是与日俱增……
不愧是对边边角角的信息学习力极强的侦探!
不过齐禹也不甘示弱。
她在福尔摩斯逐渐熟络动作后,猝不及防地合上嘴唇,轻轻地吻了吻他的手指,还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然后眯起眼睛望向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倒是不担心。”
——她一本正经地提起刚才说到的正事。
“你一定安排小威金斯在那里看着吧?火会烧一点,但造不成什么重大损失,对吗?”
福尔摩斯用行动肯定了她的回答:他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正当他有下一步打算,想要向下吻去时,乘务员敲响了车门上的玻璃。
“先生,小姐,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车票……”
“可惜了。”
齐禹听到福尔摩斯在她耳旁小声地念了一句,然后直起身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车票,递给了乘务员。
“谢谢你,先生。”乘务员点头致礼,关起车门,将空间留给里面的先生和小姐。
但亲密这种事情,一旦被打断就很难有氛围继续下去。
况且歇洛克·福尔摩斯看着趴在他腿上的女士脸上疲倦的面容,更加不忍心缩减她的休息时间。
他只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听着她趋于平稳的呼吸,感受着她缓缓放平的心跳,才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在福尔摩斯先生清香的烟草味中,齐禹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景色已焕然一新。
与烟雾弥漫的伦敦相比,十九世纪末的巴黎,在经过拿破仑三世和奥斯曼将军的重建后,就像是一位新生的婴儿一样,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朝气。
早晨七点的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洒在这座城市之上,为它染上了一丝丝优雅而浪漫的气息。
齐禹微微侧头,看着马车外绿树成荫的大道,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树木和青草的芳香……
当然,宁和优雅的巴黎似乎没有侦探先生最喜欢的东西——数不清的罪犯和离奇古怪案件,所以他们想要定居在这里,还是有一点难度。
不过偶尔逃离抑郁的伦敦,来到这座浪漫的都市,也是一种很好的放松嘛。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头,吻了吻正在装睡的歇洛克·福尔摩斯。
果然,在他们嘴唇相触的那一秒,福尔摩斯灵敏地睁开眼睛,低下头来,加重了这个吻……
来到巴黎的福尔摩斯先生,性格中也似乎多了丝浪漫的特质。
又或者说,巴黎更加激发了他第二性格中热情奔放的音乐家特性?
谁知道呢。
如果不是七点二十分,火车抵达巴黎车站,他们不知道要在这安静的、无人惊扰的车厢里亲吻多久……
在巴黎车站下车后,时间才刚刚过七点半。这距离他们晚上前往意大利布林迪西市的行程还有半天。
齐禹看着福尔摩斯神秘地招呼马车,却不告诉她前往的地点,有些不满地问道:“歇洛克,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当初他们规划在环游世界的“蜜月之旅”时,福尔摩斯对她的全程计划都很满意,唯独要求将巴黎至布林迪西的行程推迟了半天。
她问为什么,他却守口如瓶。
而歇洛克·福尔摩斯若是想要有意隐瞒事情,还有谁能猜得到他的动机呢?
她旁敲侧击了好多次,都只得到完全一样的答案:
他会轻轻吻一吻她的手背,然后抱歉地说:“艾琳,这事儿请允许我保密。”
而现在,他没有吻手礼的趋势,那就是说——
“去香榭丽舍大街。”福尔摩斯终于给出了答案——当然,是对马车夫说的。
但这样的答案却让她更加疑惑了。
香榭丽舍大街是法国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无论是在十八、十九世纪的小说中,还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电视和电影里。
但福尔摩斯热爱音乐、欣赏大自然,却唯独对这种充满了人工痕迹的地方兴致缺缺。
齐禹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因为她实在无法把“歇洛克·福尔摩斯”和“香榭丽舍大街”联系起来。
等到马车平稳地行驶后,福尔摩斯才笑着解释道:“艾琳,真抱歉我瞒了你大半个月。你知道的,我的祖辈们是乡绅,而我的祖母一系中更有艺术家的血统——她是法国美术家贺拉斯·威尔奈的妹妹3。”
她还不知道歇洛克·福尔摩斯有法国的血统呢!齐禹惊讶地眨了眨眼,不过这样她倒是为他的第二性格中的浪漫与热烈,找到了理论依据了。
“所以,你准备去香榭丽舍大街拜访你的祖母?她老人家——”
“十几年前就过世了,”福尔摩斯回答了她没有问出的问题,“但她的女儿一直继承了她的职业,店面就在香榭丽舍大街。”
歇洛克·福尔摩斯祖母的女儿,按道理应该是他的姨妈?
也就是说,福尔摩斯瞒住她规划行程的目的,是要去法国带她见家长?
对于这个意味深长的词,齐禹突然间觉得紧张了起来。虽然三周前和昨晚都与迈克罗福特碰过面,他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辈。
“歇洛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都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呢。”齐禹语气中有些许埋怨。
“礼物?艾琳,那是他们应该担忧的事情。不过我认为我奈特利太太准备的礼物,你一定会非常喜欢。它很符合你的气质。”
齐禹:“……”
她还没有无礼到初次见面,让男方家庭的长辈先给她礼物!
她在前方的商业街边,赶紧叫停了马车。
“你的姨妈是什么样的人呢,歇洛克?”她的目光定格在交易桥上的一家香水店铺上。
巴黎的香水闻名世界,价格适当,送给任何年龄段的女性都很合适。这家店铺更是香水界之王吉塞佩·巴尔迪尼开的,选择它不会有错4。
“奈特利太太?”福尔摩斯皱了皱眉头,“浪漫、天真,也有些小骄傲。除了最后一点外,我完全不认同我们的血缘关系。”
“那看来你是没有认识到你性格中独特的浪漫吧,歇洛克。”
齐禹一边打趣,一边看着橱窗内的展示品。
当钟乐响起,鹭鸶吐出香水时,她轻轻嗅一嗅。就这样欣赏了大约二十分钟,她就在右下角的展柜里找到了一支,以甜柠檬油和橙花香精打底的香水。
“这款的名字叫‘阿摩耳与普绪喀’,名字起源于希腊神话。小姐,您真有眼光!”伙计谢尼埃一边将法郎收入自己囊中,一边夸赞道4。
“谢谢。”齐禹温和地说。
她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走出香水店铺,才微微少了些愧疚。
但怪罪福尔摩斯是不能少的,谁让他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
马车又重新在大街上行驶,属于巴黎的繁华慢慢显现。
这是一座与伦敦截然不同的城市,浪漫的气息使得路上的行人都更加欢快与热情。穿梭于其中,齐禹甚至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一两岁……
她义正言辞地说:“歇洛克,我觉得以后我们每年都可以来巴黎放松一下。”
“完全没有问题,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福尔摩斯说着笑了起来,“但我需要提前说明一下,在我眼中巴黎的繁华美丽是昙花一现的,只有在雾气蒙蒙的伦敦中,我才能寻找到持久的乐趣。我想,你以后也会发现这一点,亲爱的冒险家小姐。”
齐禹:“……”
侦探先生果然是侦探先生,对她的性格都剖析得十分透彻。
这种完全了解和理解彼此的感觉,让她的心情更加愉悦。齐禹含笑看向窗外,却见马车徐徐在一家奢华的店铺门口停下。
她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下一秒,在看清楚这家店铺的牌匾时,她心跳逐渐加快了起来。
奈特利太太的婚纱店??
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的小可爱们想什么呢~
第一,我不会递刀子!我连刀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专业甜文爱好者,原则是一甜到底(危机和爱情都是肾上腺素的催化剂~)。
第二,想看doi的朋友们!他们还没有在教堂结婚!无论老福信不信宗教关于婚姻和sex的那一套,这也是保守的十九世纪呀~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圭礼、who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注:
1参考《希腊译员》。
2参考《最后一案》。
3参考《希腊译员》,关于老福祖母的血统来自原著,职业是我瞎编的~
4拉《香水》中的小配角来溜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