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章 说教
望舒的语气多是无奈和忧愁，像是在惋惜凡人苦命，又像是在担忧未知的前路。
云游见他如此，不免心慌，他自行拿出几两碎银，放在了那老者的破碗里，又及时阻止了他要磕头的动作。
云游拉起望舒的手腕，带着他穿过熙攘的人群，他掀开望舒的白纱，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可你给他这些银钱，便能让他少受几天的苦楚，不用在凄冷的夜还穿的如此单薄，也不会担心明日会不会饿死街头。假如他有十日可活，便有五日好过。”
他见望舒不语又问道：“兄长，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少年的发尾被风吹动，眼神迫切地想得到望舒肯定的回答。
凡人百年，便要去转世轮回，可神生漫长，多得是变数，应把握好当下，何必去忧心未知的前路。
“你倒是通透。”
望舒这样时常板着一张脸的人，偏偏笑起来有些童真，给人极大的反差。
云游心跳加快，不必饮酒，他便有些醉了。
“看来，这一趟凡间之行，并非我教你，而是你教我。我也有许多想不通之事，或许此行会有些不同的收获。”
云游问道：“想不通何事？”
“你还记得解语楼吗？”
不过短短数日，牵扯出这么多事端，望舒竟还问他记不记得，不是故意揶揄他嘛。
“兄长旧事重提，云游惭愧。”
望舒见他眼神躲闪，轻声笑了笑：“今日，我与你去都城最大长乐坊。”
“长乐坊？”
望舒转身向前走去，薄纱在云游手中溜走，只听那人淡淡开口：“是青楼。”
在天界，望舒整个身体总是藏匿在大氅之下，如今下界，没了那碍事的宽袍，宫绦勾勒出的窄腰在幂篱之下若隐若现，在云游眼中竟看出了无限风情。
云游甩开杂念，快步跟了上去，“兄长何意？”
他可不信望舒会带着自己去那种腌臜地方快活。
“有一位姑娘，我在天界关注她许久，今日想去见见。”
云游听了这话，心和脑皆是乱作一团 ，怎么少了那万年挚友，又来了一个什么青楼姑娘，望舒这一心修行，摒弃情爱的神仙，无端怎么会关注一个人类的姑娘？
“兄长…………”
云游继锁妖塔之事以后，有所收敛，不敢再做出任何违背望舒的行为，故而现在想问什么都变得谨小慎微，生怕再惹得他生气。
望舒见他明明想问却犹豫不决的样子，自知他误会，暗自笑了笑：“坠落人间的一块月石与我心镜相连，不知何种机缘被那姑娘拾了去，她日日祈祷，久了我便感知到了。”
云游听了这解释，心中更是不平，说的好像那人界姑娘和他有着独一份的羁绊似的。
望舒见他冷脸不发一言，误以为云游又开始联想他自己的心上人。
“你与那妖的事情说清楚了，可中秋那日你想说的却一直未说出口，这些日子又总是一脸心事重重，难不成真的恋上了人间女子？”
云游苦闷，不知怎么话题就忽然被望舒拐偏成这样了，但真话却无法宣之于口，被他误会至今。
云游还什么都没说，望舒便自顾自继续给他讲道理：“人修成仙少之又少，这是要靠机缘的，你若恰好心悦的人有灵根，假以时日飞升成仙，或许可以成为仙侣，可若那人永远只是凡人，她不过百年寿命，难道身为神的你就要与他在人间相守百年后再回归天界吗？神的职责是守护苍生，不是闲来无事下凡寻求爱侣的。更何况，天规不可违，你还是早早斩断那孽缘，别再心生妄念。”
妄念无法断，此生都无法断。
云游气望舒的莫名其妙和总是误会自己的心意，他也来了少年脾气，赌气几步走在了前面，头也不回道：“云游并无恋慕凡间女子，倒是神君，无缘无故时常关注那位人间姑娘，可别心生了妄念。”
这是云游第二次顶撞于他，望舒一时愣在原地，只是这次他并未生气，反而开始暗自检讨。如今云游心性不稳，自己怎能又无端对他进行说教。
云游走出几步，见那人既没有责骂也没有跟上来，为自己口无遮拦心生愧疚，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在望舒那里可顾不得面子这种东西，转过身就想着道歉。
他转身带来的清风，吹动了望舒幂篱的薄纱，那人原已悄无声息行至他身前，立于人群嘈杂之中，盈盈秋水，淡淡春山，朱唇轻启，竟对他说了声：“抱歉。”
云游哑然，天上地下 ，此前千万年，恐怕他是唯一一个从望舒口中得到抱歉二字的生物。
云游急忙解释：“分明是我胡言乱语，您怎么还……”
“本是我的不对，此行目的在于游历，我不该总是端着长辈的架子对你说教。”
“不，本就是云游有错。”
望舒在幂篱后笑了笑：“好了，别再争错了，我们走吧。”
“嗯。”
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长乐坊在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整条街都弥漫着奢靡之气，多是贩卖一些姑娘家用的东西。
“你我隐去身形再进去。”望舒提醒道。
云游下意识问：“为何？”
“你若喜欢被簇拥着拉进房间内，我便也不拦着。”
云游又想到解语阁的窘迫，无奈道：“兄长刚刚才自省，怎么又来打趣我？”
“你也说了是打趣，并非说教。”
云游撒娇似的哼了一声，抬指乖乖和望舒隐了身形，望舒也终于摘了那碍事的幂篱。
长乐坊不是简单的楼阁，里面别有洞天，入眼的先是小桥流水，而后才是宾客如云的正厅。
弹曲喝茶，表面上倒是风雅。
“那姑娘在何处？”云游迫不及待想一睹芳容，那让望舒关注了许久的人到底是何种模样。
“就在此处。”
云游顺着望舒的眼神向楼下看去，只见正中央是一个镶金雕花的圆台，圆台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绝世佳人，佳人芊芊玉手拨动琴弦，台下宾客纷纷驻目叫好。
也不知有几个在欣赏琴音，有几个是在欣赏美人。
“便是她？”
望舒不答反问：“你觉得这比解语阁有何不同？”
“难不成这里的女子只是卖艺？”
望舒摇摇头：“解语阁内是妖邪，目的在于吞食人类，但此处被蚕食的确实这些女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