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对『苦』过敏
二胖摇了一下头。
“你说，它会不会掉下来？”我有点想知道它的形状。
“应该不会”
“我想也是哈，要是掉下来万一砸着人怎么办”我重新坐下，抱着腿蜷缩在树干上，眼睛依旧盯着那渐行的光线。
或许是天暗的太快，那光线一点点的消失在了云里。
“我们回家吧，等会，天彻底黑了，路就不好走了”二胖扶着树杈站起身。
我借着他的手，缓缓的站起。待我站稳后，他直接跃了下去，然后伸出双手让我撑着一点一点的往下挪。
穿过芦苇丛时，那芦叶刮的我脸又痒又疼，便有些生气的伸手去折断了它。
今夜的月光很明亮，星星也多了好多。
我松开了二胖的手，快走两步，然后转过身倒着走，嬉笑着看向沉默的他“二胖，你知道天上的星星，今天为什么这么多吗？”
二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又疑惑的看向我“为什么？”
“你真笨”我奚落他一句后，得意的伸手指向夜空，“我告诉你哈，它们可是我的眼睛，因为天黑看不清路，它们在替我看前方的路呢。”
二胖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眼底多了一丝玩味。
“你不信？”我微蹙眉的看向他。
“信，你说的我都信”二胖放慢了脚步，笑着与我对视。
“真想骂你一句傻子，太信一个人是会吃亏的”我嘲讽着提醒他。
“你会让我吃亏吗？”二胖有些故意的反问。
我停住脚步，沉思了片刻。抬头再次看向他时，那双真诚的眼睛，让我也不确定会不会让他吃亏。因为，我不能保证一辈子都说真话，笑话，谁能一辈子不说谎呢。
“那你，会说谎吗？”我也学着他反问。
“会，是人都会说谎”二胖依旧停在那处，他说每一个字时，眼睛没有左右躲闪，他的太诚实，弄得我有些心虚。
我干笑几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心虚的回答上一个问题“我尽量，不让你吃亏”。
“吃亏也不要紧，老人不是都说吗，吃亏是福嘛”
“那你，一辈子的福都用不完，因为你会吃很多的亏”听见他的话，我又觉得很好笑，便开玩笑的挖苦他。
“不如，我把福气分给你一点，我多吃一些亏”清朗的声音吐出傻瓜般的话。
“呸！呸！呸！这是什么话，我是在提醒你少吃些亏，听不懂人话吗”我停住脚步不悦的扭头看向浅笑的他。
“幼青，你这是在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我是怕你被人骗了，会丢我的脸，毕竟我是你姐嘛”我傲娇的不承认，继续迈着大步往前走。
“好，姐，我保证不吃别人的亏，不给你丢脸，好不好”
我听着加快的脚步，侧目瞥了一眼与我并肩的二胖，心情愉悦的踩着月光往前走。
……
“爷爷，咳嗽声又重了”二胖站在院门口，担忧的看向堂屋。
“嗯，真想秋天快一点到，那样爷爷就好了”这一刻，我又想让夏天快一点走，因为，我不想让爷爷太难受。
“幼青，你也别太担心，我相信爷爷一定会好的，等我回头去县里，帮你去县医院问问”
我惊喜的看向他“真的吗？要是爷爷能好，以后我…我叫你哥，不让你再叫我姐了”
“爷爷对我那么好，如今生病了，我这个当孙子的也必须出一份力，至于哥和姐，我更喜欢你叫我二胖，毕竟习惯了”
我听着那清朗的声音，就像月下他的人一样。其实，有时我觉得如果我有哥哥，或许也会像二胖这般吧。
“我进去了，你也快回去吧”我收回目光，越过他走进院里。
“明天见，幼青”
我没有回头，习惯性的背对着他挥手。
推开屋门，奶奶正在给爷爷端药。
我连忙走过去帮忙“奶奶，我给爷爷端过去吧”
“也好，我去准备饭菜，咱们好吃饭”奶奶碎步般走了出去。
我趁着爷爷低头咳嗽，嘴贱的舔了一口药，依旧苦的让我皱眉。
“丫，怎么了？”爷爷的沙哑声让我连忙收起表情。
“没事，爷爷。”我乖巧的小心走过去，因为药有一些满，怕撒出来。
我看着爷爷咕嘟咕嘟的不间断的一气喝完。
内心有些好奇，难道爷爷不苦吗？
趁着爷爷把碗递过来，我还是没忍住的问“爷爷，不苦吗？”
爷爷笑着摇头“不苦，一点都不苦”。
“为什么，我尝了一口是苦的呢？”我更加疑惑的盯着手里的碗。
“因为，爷爷是大人，所以不觉得苦”
“为什么，大人就不会觉的苦？”我把碗放到桌子上，拿起小马扎坐在炕边问他。
“因为，大人不爱吃甜，所以不觉的苦”。
“为什么大人，不爱吃甜？甜的东西，就像糖似的，不是最好吃的吗？”
“可能”爷爷望着电灯轻叹一口气“可能，我们这一辈人，吃惯了苦吧”。
我心疼的握着那只褐色粗裂的手，感受着扎人的皮肤“爷爷，以后咱们不吃苦了，我给爷爷买糖吃”。
“好，等爷爷病好了，就吃丫买的糖，爷爷也尝尝有多甜”爷爷用另一只手轻揉我的头发。
“嗯，我给爷爷买好多好多的糖”我把脸贴在爷爷的手上，感受着头发传来的触感。
“丫，拿碗筷吃饭了”
奶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松开爷爷的手，轻快的跑向外面，从熏黑的木橱里拿了三副碗筷。
摆放整齐后又帮奶奶把饭筐端到桌子上，准备就绪后才去扶着爷爷下炕。
这顿饭我吃的很慢，挂钟整点的声音响起，奶奶放下手里的碗筷，心情有些不好的看了一眼爷爷。
“要不，老头子，明天让老二陪着咱们去趟县里吧”
“去干嘛，浪费钱，又不是大毛病”爷爷放下碗筷起身走向土炕。
“可，总不能一直拖着吧，这都快一个月了”
我默默的收拾碗筷，走向洗碗盆开始洗刷。
“小张不是说了吗，等秋天就好了”
“要是秋天还不好呢，距离秋天还有两个月，难道就这么硬拖着吗”奶奶的情绪有些激动。
“老婆子，怎么怕我死了，你守寡呀”
“你在胡说什么！”奶奶有些气愤的声音让我担忧的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你放心，当初是我把你骗来的，我可不会那么快就撒手。死不了的，怎么着我也低死在你后面，万一我死了，你又去找那个老文青咋办哈哈咳咳，咳咳”爷爷说话越来越不着调。
“老不正经，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还提这些事干嘛！”
“正经人干不出当年的事，你就是太正经，才栽在我手里一辈子”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为什么他们的神情更多的是落寞，我悄悄地躲在门框往里瞅。
奶奶似乎是发现了我，刚要开口又重新闭上了嘴，转身去柜子上拿起针线筐开始缝那破口的裤子。
屋里重新回归寂静，也不算寂静，毕竟还有爷爷的咳嗽声。
我放轻脚步缓缓地走向屋里，坐在凳子上无聊的翻开那快被我背熟的故事书。
……
清晨的鸟鸣声，把我从梦里拉出来，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头也晕晕的更折磨人的是，身上痒痒。
奶奶催促了好几次，我仍一点都不想动。
“丫，上学快迟到了”
“奶奶，我不想起”我有气无力的回应着。
“丫，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奶奶神情担忧的走过来。
我蒙在被子里闷闷的“嗯”
“哪里不舒服？”
我感受着额头上微凉的触感，努力好久才说出几个字“难受”。
“丫，奶奶这就去找小张大夫，你好好捂着被子，知道吗”奶奶心急的叮嘱完，就快步走了出去。
“丫，别哭，你奶奶很快就会回来的”爷爷轻声地安慰。
其实我没有哭，就是难受的忍不住掉眼泪。
奶奶的确很快，爷爷刚说完，她就进来。
“怎么这么快”爷爷很疑惑的问
“二胖去叫小张大夫了，他跑的比我快”，“丫，怎么还哭了，很难受吗”奶奶担心的掀开被子，替我擦拭眼泪。
我点着头又摇着头，声音有些哑哑的“我没有哭，奶奶，不难受”。
“奶奶不会告诉你妈妈的，要是难受别憋着”奶奶轻声的哄着。
我实在不想说话，便点了一下，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见屋里又多了两个人。
奶奶：“小张大夫，你快看看丫”
小张大夫：“大娘，你先别急，我先给小丫试一下体温”。
爷爷：“就是，老婆子，你别催了，小张是大夫，他比我们懂得多”
我感受着腋下一阵冰凉，本能的身体抖了一下，又安稳的继续迷糊。
呼吸声夹杂着钟表滴答滴答的走针声，被子再次被掀开，腋下已经适应的东西，又被抽走。
二胖：“张叔叔，幼青，怎么样？”
小张大夫：“发烧有些厉害，她昨天有什么反应吗？”
爷爷：“二胖，你快去上学吧，别迟到了”
奶奶：“是呀，二胖你替幼青请来小张大夫，就很感谢了。可不能再让你上学迟到。”
二胖：“没事的，爷爷奶奶，这是我应该的。对了，张叔叔，昨天幼青一直和我在一起，都挺好的，没见她有什么反应”
小张大夫：“大娘，昨晚小丫，可有吃什么东西？”
奶奶：“就是平常吃的东西，二胖，还要麻烦你帮小丫请假了”
二胖：“我会的奶奶，不麻烦”
爷爷：“二胖，你快去吧，这里有小张，小丫，会没事的”。
二胖：“那好吧，我等放学再来看幼青”。
我感受着宽厚有力的手掌翻动我的身体，背后被风一吹，刺痛痒的双重感觉，让我难受的又流了泪，手无力的抬不动，只能动动嘴皮“痒”。
小张大夫：“哪里痒？”
我半睁着的眼睛模糊的看着面前人“后背”。
感受着后背的衣服被掀开，同时还伴有他们的惊呼声。
奶奶：“怎么这么一大片红疹子”
小张大夫：“应该是过敏引起的高烧，如今找到病因，就好办了。”
爷爷：“是吃药还是打针？”
小张大夫：“这个情况只能打针了，我回去准备一下药，来给她打针”
爷爷：“老婆子，你看着丫，我送小张出去”
奶奶：“嗯”
又不知过去多久，只感觉屁股猛的一阵刺痛后，模糊的听见小张大夫嘱托奶奶注意事项。
……
我躺在炕上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天上的太阳已经下了四分之三。
身上的黏腻感让我非常不适的伸手去挠痒痒。
后背还有一块够不到，听见外面有声音，便清了清嗓子，沙哑的喊着“奶奶！”
“丫，你终于醒了担心死奶奶了”奶奶有些激动的走过来，关心的看着我。
“奶奶，我后面痒，够不到！”我可怜巴巴看向她。
奶奶拿起一旁的小瓶瓶坐到炕上，替我掀开衣服“小张大夫说了，不能挠，越挠越厉害”。
“可是，我痒怎么办？”
“奶奶，帮丫抹上药就好了，对了，丫你昨天弄什么了，怎么过敏的这么厉害？”奶奶一边替我抹药一边问。
别说，痒得地方抹完药瞬间就不痒了。
“可能是昨天弄狗尾巴草时，不小心蹭到身上了”我弱弱的说。
“以后，不可以再弄了知道吗？上次不是告诉过你吗”奶奶有些严肃的叮嘱。
我知错的点着头“知道了奶奶，以后不弄了”。
“起来，吃点饭吧，一天都没吃饭，饿了吧”奶奶的声音又恢复成温柔。
“嗯”我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点头应和。
我正吃着饭，二胖的声音比他人更早进入屋里。
“奶奶，幼青呢？”
“在屋里吃饭呢”
“那，奶奶您忙，我找幼青有点事”
“进去吧”
我咬着筷子看着二胖。
“幼青，好点了吗？”二胖担忧的走过来。
“好多了”我随口道。
“今天，奶奶给我说你生病了，我担心了一整天”
“今天你挺仗义的呀，我听奶奶说，是你帮我请的小张大夫”我用手轻轻的捣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是我应该的，对了，你是因为什么发的高烧？”二胖挺直腰杆坐在板凳上，关心的问。
“过敏”
“过敏？那，你对什么过敏？”二胖急切的问。
“呃”一时语塞，如果我告诉他是狗尾巴草，那以后肯定就不能给糖娃编小兔子了。思索片刻胡乱找了一个理由搪塞“我对苦，嗯，我对苦过敏”。
“苦？”
“对，苦”
我看着他那皱成包子的脸，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攥着筷子的手越发用力，然后眼睛看向别处，用来分散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