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信息素
十名将军低低的飞在队伍的前头，身着亮色虫纹铠甲，翅膀舒展着，大多数闪着金属一样的光。
连翅膀都像是金属一般，身上的铠甲只会更强，冯芝芝的心中有些慌张，双手紧握在下腹，面上维持着女皇的威严，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黑压压的军队迅速逼近。
这场面简直像是要宰了她。
冯芝芝在紧张中还不忘调侃一下自己。
军队嚣张归嚣张，看起来至少没什么弑君的念头，虫族也没出过虫人刺死女皇的丑闻，她的安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应该吧。
冯芝芝脑子乱糟糟的，连最基本的信息也不敢肯定，谁知道这几万人里会不会蹦出几个长了反骨的刺客呢。
她的身体僵直的站在原地，连转头都能听见骨头生锈般的响声，勉强维持的浅笑彻底消失，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微微眯起，睥睨着越来越近的几名将军，让人看不透里面的神色。
这副表情反倒显出几分女皇的高傲与威仪。
军队在距离冯芝芝百米处停下，领头的将军们落在地上，算是尊重的走到了冯芝芝的面前。
看着大摇大摆走过来的几名军将，冯芝芝脸上更加严肃。
输阵不输人，这会儿更不能跌了面子，一见面便露怯就不用妄想着管理这帮兵油子了。
等到军将们屈腿跪下身行完全礼，冯芝芝转了转眼神观察每个人的神态，淡淡的说了一句，“诸位请起。”
她的心里颤抖，嘴里却分毫不显，声线放松的像是根本不在意眼前能雄踞一方的军将们。
年轻的军将们经验浅，少不得眼神交流，普通军士们对女皇也充满好奇探头张望，倒是最前方鬓角发白的将军，自始至终从未看过他人。
冯芝芝与他对看了几秒，率先移开了视线。
“女皇殿下大驾光临，属下等人早已备好居室，扫榻以待。”年纪最大的乌木将军带着几分笑意，张口寒暄道。
他的声音震如雷鼓，中气十足，仿若在冯芝芝的耳边炸响，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有劳将军，请前方开路。”冯芝芝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一句，理所当然的坐回轿中，等着这几位将军开路。
女皇如此淡漠的命令，让一位新生的小将军有些不爽，他排行最末，生平不曾感召过所谓的女皇光辉，尊敬之心自然少了些。
这会一声气哼，在几万人的队伍中竟然也清晰可闻。
“大胆，竟然对女皇殿下不敬！”
冯芝芝还没什么反应，青青率先跳下轿头，满脸肃容，额角的青筋暴起，带着重重怒火与那小将动起手来。
二人的虫甲一齐弹出，臂甲在半空中交汇，场上响起金石相碰之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两道身影快的只能看见模糊的残影。
冯芝芝稳坐轿中，开了天眼才看得清交手的情况。
青青并没有落入下风，甚至隐隐压了那小将几招，看清这点后，冯芝芝才松开手边被她捏皱的软枕。
一声撞击的巨响。
那小将从半空摔进土里，手上的臂甲被击碎了一角，挣扎的爬起身，满脸凶杀之气。
冯芝芝见他打出了火气，唯恐闹得个两败俱伤，急忙开口，“够了，青青回来。”
说话间，她急得甩了甩一直妥帖呆在身后的尾巴。
如晶石般漂亮的紫色长尾快速摆动，无意识的散发着虫母的信息素。一股让人从心底濡沐的感觉包裹了战场，场上窸窸窣窣的鼓翅声瞬间停止。
像是刚意识到她的身份，所有军将都乖巧的用双足走在地上，连那名呲着牙红着眼的小将，也收敛了格外扭曲的神态。
每个虫卵都诞生于虫母信息素的孵化，虫族失去虫母太久，让狂傲惯了的士兵们忽略了这点，甚至自满的认为可以挑战女皇的权威，散漫的对待女皇陛下。
柔和又强大的信息素飘在空中的那一刻，就足以让年龄浅些的士兵们丢盔弃甲。
那不是一种具体的气味，是沉淀后的历史融合着现任女皇的意志形成的一种独特物质。
能感受到什么，取决于士兵们的想法，更取决于冯芝芝的意志。
她今天的精神有些紧张，心里记挂着金铃空间里的麦子，也为军队的事情烦忧，同时还杂糅着对青青的担心。
在军士们的感官中，便可以感受到女皇殿下的关心之情，舔犊的爱护之意，和淡淡的忧愁。
走在地上的几位将军不禁收紧了翅膀，明白女皇大人的烦恼大概是因什么而起，连粗气都不敢多喘。
两个有尾巴的将军甚至把尾巴绕在了腰上，生怕不听话的尾巴甩在地上，砸起响声让女皇多加烦恼。
跟来时的喧嚷完全相反。
几万人的队伍，在迎回女皇的返程中，甚至连踏声都听不清楚，安静的仿佛换了一只队伍，肃穆庄重的将女皇迎回了军队驻扎的地方。
冯芝芝纳闷儿的很，不明白刚才还嚣张的不行的军士们怎么突然换了性子。
好歹声音不像他们来时那样震的耳朵痛，冯芝芝也就歇了追根究底的心思。
管他因为什么呢，安安静静的就好。
冯芝芝捏了捏眉心，缓解着开天眼带来的不适。她趁着军士们窥不见万民轿中的情形，没形象的靠在软枕上，由着金铃为她用清凉的药叶子敷了敷眼睛。
冯芝芝这一世生了一双透亮的蓝色眼眸，沉郁时像是风暴中的大海，温柔时又像包容一切的天空。
昨夜的疲惫加上近日天眼开的频繁，让这双蓝色的眼眸染了些血丝，疲惫的酸痛。
金铃心疼的替下女皇的手，轻轻替她捏着额头。
几分钟后，冯芝芝睁开降温的双眼，又恢复了往常一般冷静从容。
万民轿稳稳的停在了军士们准备的军帐边，金铃推开门，冯芝芝一眼便看见了帐篷饱经风霜的外表。
看得出来军队没有在这方面刁难她的意思，帐篷极大，占地几百平。
大概是哪个将军腾出来的住处，帐篷的外表不可避免的有许多风吹雨打的痕迹，金铃不满意的瘪了瘪嘴，看见女皇径直走向帐篷，又把满腔的不满憋下，跟了进去。
冯芝芝倒没什么不满，军帐中的器物大多是全新的，半旧的也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看得出这帮整天只知道打仗的大老粗确实精心收拾过。
她坐在最上位的雕花黄木椅子上，静静的等待着其余人入座。
席间的气氛跟刚才大为不同，这帮将士像是换了个灵魂，有些畏手畏脚的坐在下首，让冯芝芝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脸色是不是太难看了，才让久经战场的将军们都不自在。
‘下马威’虽然闹得声势颇大，但冯芝芝隐隐瞧出试探的意味，明明是声势浩大的欢迎，却偏要藏些刀光剑影，试探过后又像个小鹌鹑一样缩着头不动了。
冯芝芝一时也搞不懂这些军士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青青替她压了对方一头，冯芝芝便不好继续压着对面的面子。
冯芝芝把面色放的软了些，主动递了个台阶给刚才打头的将军，“我自破卵以来第一次来军队，乌木将军可否为我介绍一番。”
乌木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同女皇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也不扭捏，放低了声音，规规矩矩的开始讲解。
“沙洲的地形平坦，禁得住虫兵们打斗的祸害，所以军队才选择驻扎于此，但由于土壤沙化，食物比外界要更加匮乏，即使是军队专门训练的收集兵，想要满足所有士兵的胃口也不容易。”
他这会儿忍不住真的叹了口气，有些忧愁的继续说道：“女皇殿下有所不知，此处偏远，前任女皇魂去仙乡后，日子过得就更难了，吃不饱饭，又长期没有女皇殿下的信息素安抚，这些战斗兵崽子的精神多多少少都有些癫狂。”
他这话虽然有些卖惨的嫌疑，说的倒是真的。
今天去迎接女皇殿下的队伍，按规矩本就该有礼且整齐，可这些年来，疏于管教，连他也有些压不住下面的小崽子了，才闹出这么多无谓的事端。
乌木看得出来，新生的女皇是个爱民的，不希望刚才的事情在她心底留下芥蒂，让沙洲本就困难的日子更加难过。
他忽然起身，立与帐篷正中，四肢拜服，行了虫族最高的礼节。
“今日之事全是乌木的过失，扰了殿下亲自探军的兴致，乌木愿自领军仗五十，请求殿下宽恕。”
此话一出，场面蓦然一静。
座上垂着头的军将们猛的抬起头来，反应过来后均是原地拜服，“向女皇殿下告罪，请殿下宽恕。”
与青青打斗起来的那名小将更甚，将头重重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场面反转，高傲的军将们垂下头趴伏在地，冯芝芝心中却也不太痛快。
她脸上怔愣了片刻，双颊生出淡笑，“将军请起。”
年轻的将士们斜着眼，偷看着其他人的反应，乌木的头深深埋在手臂之间，动也不动的行着大礼。
冯芝芝轻叹了一口气，第一次有意识的运用起信息素。
和缓的气息在空气中飘开，让人不自觉抬起头，看着座位上的女皇。
冯芝芝的目光无比的宽容，仿佛看穿了他们心中的所想所念，又原谅了他们所有的小伎俩。
对上这样的视线，两名年轻些的军将当场撒下泪来，恨不得穿越时间，拦住几十分钟前没有礼数的自己。
乌木的眼光十分复杂，他经历过上一任女皇的时代，更能体会到其中的不同，感官末梢传回的信息素是如此的正向，温暖着他那颗朽木一样枯萎的心灵。
不自觉的，乌木的眼底微微湿润，他快速的眨了眨眼睛掩饰，看见上座的女皇宽和的笑了笑。
他没有办法不尊敬这样的女皇殿下，虔诚的合起双掌为殿下祈福。
“请为我详细讲讲军队目前的食物吧，乌木将军。”
冯芝芝看着眼前众人慢慢变成了跪坐，心里放松了些，微笑着开口，把话题扯到了军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