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讣告
等待回话的小回了一声“是”便离去了。
既如此,白芷忙唤人烧水,给韩婧瑶好生梳洗了一番才让她出去见客。
因着梳洗花费的时间过长,韩婧瑶走路不免快些,她脚步匆匆,刚刚到偏厅,人还没缓过气儿来就听见一人喊:“阿瑶?”
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披墨绿色披风的男子,欣长高廋的身材,直挺挺的背,不似于平常的商户,倒有一种世家公子般的从容。
“表哥突然来此,可有要事?”韩婧瑶忙问,她是怕外公那边出了什么事。
虽说没有多少关于江南顾家的记忆,但她还是第一时间想到慈爱的外祖。
顾誉微愣,他没想到表妹如此挂念祖父,看着她着急的神色,便安慰道:“表妹不要多想,是表妹久不回江南,祖父不知你的音讯,特命我前来接你去住上一住,你们祖孙两个也好叙叙旧情。”
去扬州城?韩婧瑶是没想过的。
“自姨母去世,外祖的身子亦是大不如前,前些时日,听燕京顾家分行的余掌柜说,你马上要从寺里回来。祖父大喜,一边让我来接你回去瞧瞧,一边又忙里忙外地收拾你幼时的那间小院,为的就是让表妹你回来时住的舒服些。”
赵氏听闻,也柔声劝导:“我瞧着顾公子这话,定是你外公极其念你。你自幼在燕京长大,都没回过几次江南,趁此机会去游玩一番也尚未不可。”
接着又道:“你只是祖母年纪也大了,身边没个知心儿的人也不行,瑶瑶可要早些回京,不要让你祖母担忧。”
“婶婶,那祖母那边?。”韩婧瑶低声询问。
赵氏当然知晓韩婧瑶的意思,笑道:“老夫人呢,我去说就行了。”
还没等她缓过来,顾誉又道:“只不过,表哥这几日要处理堆在燕京这边杂物,实在抽不开身。”
韩婧瑶附和,“无妨,正巧我也有些事情需要交代手下人,那就等表哥的消息。”
话罢,顾誉又叫人把他放在门房的礼品抬进来。说这些是都是他与外祖精心挑选的女儿家的玩意儿,里面不乏有珍珠,玛瑙,玉石这些名贵物品,就连一些好玩的木制西域货也有。
眼睁睁地看小厮将东西都搬到海棠院的库房里,顾誉才放心离去。
惹得白芷一个劲儿的夸赞。
这事儿传的也快,不出半日阖府上下就都知晓了她要离开燕京,往江南去探望外祖的消息。不时有些与她同龄的本家姊妹前来探望,她也一一应下。
忙活到了深夜,她才让云岭取来了笔墨,纤细的手铺平桌上的薄纸,她缓缓写下:
见字如唔,卿近有要事,欲往江南而行。若有何为,鸿雁传书。其余杂事,传于亚司。
书写完毕,韩婧瑶又拓印个几份,晾干后交予云岭,告知一定要亲手送到联络,一直等到后半夜云岭回来,她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儿。
那些禁卫足够强悍,大理寺的寺正们一向行事严谨,屡破奇案,若不今早做些打算,幻影阁非得就地解散不可。上次与西风楼的争端,已经让她损失大半的人,这才可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了。
更何况,她明日还要求温熠办事儿。依着现在的情况,她与大理寺只能是友非敌。如此,幻影阁才能长久。
次日一早,韩婧瑶命白芷将她好生打扮一番,淡粉色的流仙裙配上一副青蓝色云雕发簪,显得韩婧瑶起色红润不说,还略显少女的羞涩。
梳发时白芷还旁敲侧击的问她要去做什么,为何要打扮的如此好看。
韩婧瑶则是一副不可言喻的模样,等出了门,才悄声道:“咱们温大人的府邸。”
温大人!!
白芷惊讶!对呀,今天正好是休沐日,郡主这青天白日的就要去找温大人,这这这这不好吧!
她承认温大人是俊美绝伦,身姿卓越了些,但也确实心狠手辣,眼高于顶啊!
况且,这温大人还在追查她们幻影阁。难不成郡主是想勾引温大人,以求大人不要追杀幻影阁的杀手。
这边白芷的脑子已经将各种韩婧瑶去找温熠的可能想了个遍,而韩婧瑶却早就神游起来,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开口让他帮忙。
温熠这么一个习惯独来独往的人,也不知道吃不吃她的苦肉计。
——
“你确定这是温少卿的府邸?”韩婧瑶双眼紧盯着门前落叶满地,杂草丛生的温府。
“没错啊,郡主。”成渝郁闷的挠了挠头,疑惑道:“这满朝大臣,就他一个姓温的。”
白芷扶着惊呆的韩婧瑶下了马车,三人齐刷刷的抬头看向温府的牌匾。
还处在惊讶阶段的成渝,不信邪地上前拍门,大喊,“有人吗?,温大人在嘛?”
几声大喊大叫后,温府的门是没开,到扰了对门一户人家的门,那小厮从小门探头出来:“几位可是来寻在朝任职大理寺少卿的温熠温大人的?”
“是,请问这儿是不住人吗?”韩婧瑶点头示意。
“他才不会在这儿住呢,他一直都是住在衙署。”说罢,还不等韩婧瑶道谢,便直接关了小门。
韩婧瑶是真的没有想到温熠竟然不回府住,而且看温府这个样子,似乎已经荒废许久,常年不曾住人。
等韩婧瑶匆忙赶到衙署时,天色已经临近正午。虽说已至春分,但燕京本就在北方,这个时节反而冷的冻骨。
一个时辰了?韩婧瑶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她第一次知道燕京城原来这么大,只不过跨了一条街而已,便已浪费这些许时间。
她呆呆地哈出一口白气,等着前去通报的小厮。
温熠听见小厮通报说有一位长相绝美的女子在门外等他,就已经料想到是谁。
待他到的时候,就见一个裹得严实实的粉色嫩团子,不停的躲着小脚。
温熠伸出手来,指向衙署内:“崇安郡主大驾光临,怎么不直接进去。”
韩婧瑶也没跟温熠客气,直接转身进了衙署。裙子下摆轻扬,露出里头的青色白花绣鞋。
温熠眼神略过门外的白芷与成渝,紧跟着走了进去。
成渝本想也跟着进去,却被白芷拉住,动弹不得。
韩婧瑶走到院落的木桌前,重重地坐下,一个眼色也不曾动过。温熠拿起茶壶给韩婧瑶倒了杯茶水。
“快喝吧,瞧你渴的厉害。”
韩婧瑶未曾理会,只是盯着温熠一个劲儿的看,良久才说出一字半句的话,“本郡主听闻温少卿已经破了贪腐案,心中不甚崇拜,不知可否将案情告知一二。”
韩婧瑶本想借机夸赞夸赞温熠,再借机说出自己的要求,奈何温熠并不领情,直接反问道:“这些你不都知道?为何还要问?”
韩婧瑶一时呆愣,揪着自己的衣袖反复揉搓,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温熠打破了平静,说道:“有什么事就直说。”
韩婧瑶继续奉承,还往温熠的方向挪了挪凳子,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若是平常,有人用这种眼神盯着温熠,他早就派人将其拿下,送到衙门里打板子了,可今日他看出韩婧瑶目的明确,倒也好奇起来,韩婧瑶究竟要求着他办什么事儿。
“温少卿,你今日还回去寺里吗?若是要去,可方便带我一同前往。”韩婧瑶柔声祈求,眼睛时不时望温熠脸色看一眼。
听到此处,温熠心中便已了然。她定是想打听案子的细节。
他故作为难的捋了捋袖子,蹙眉道:“若是郡主需要微臣做些什么,微臣必当竭尽全力。”
她自是不敢劳驾温熠替自己做些什么,不过温熠突然这般答话,她一时有些意外。之前她忌惮温熠,怎么如今倒成了温熠忌惮她了。
还微臣?也就在刚刚在门外温熠称她为郡主,自走进这院里,温熠可一点都没低下头。
她端起茶杯闻了闻,轻声道:“少卿还记不记得,本郡主与你说过的凝香阁?”
他既然自称微臣,她自然就要摆起郡主的架子。
温熠自是记得清清楚楚,他可是在凝香阁里看见过韩婧瑶的。依稀还能记起她那日的穿着一身男装。
便微微点头,示意韩婧瑶他自然记得。
韩婧瑶见他点头,才放下手里的茶,缓缓地开口:“凝香阁的姑娘虽都是不是良家子弟,但却都是一群有情有义的姐妹。她们先前一直以为玉娘是被人纳去做了官夫人,偶然得知玉娘的死不同寻常,哭的像是个娇滴滴的泪人似的。”
“我虽然与她们只有一面之缘,确也答应过她们,若是结了案子,必定会拿着讣告前去,告知她们玉娘的实情。”她刻意加重了“实情”两字,眼角时刻留意着温熠的表情,好在他的脸色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
后面这句话自然是韩婧瑶自己瞎掰出来的,若不这样,恐怕温熠并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玉娘的情况怎么样你个目击证人会不清楚?”温熠反问。
“玉娘的情况,本郡主自然是清楚,但是凶手是谁我并不知晓?所以才会问温少卿你呀。”韩婧瑶与温熠对视,眼中满是恳求,希望温熠能够告知她案件如今的进展,经过百花宴的事情,想必凶手现在已经落网。
温熠自然看的懂韩婧瑶眼里的意思,有些迟疑地回道:“我也不知道谁是凶手,玉娘应该只是一个引诱左侍郎的棋子而已。”
韩婧瑶惊讶问:“你竟不知?可这案子不是已经”
温熠打断韩婧瑶的话,道:“陛下明旨,赈灾银已追回,其余的不重要。”
韩婧瑶本想再问,但看着温熠紧蹙的眉头和熬红了的双眸,竟开不了口。
也是,这种案子牵扯甚广,不是想查就能查清的,盛康帝既然不准再差,
那就说明背后之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撼动。想必,温熠此时也在心绪烦闷中。
“我”温熠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又被韩婧瑶抢了话头。
“算了算了,你们这些官场的勾心斗角,本郡主才没心思知道呢?”韩婧瑶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还伸手把凳子搬着撤离几步。
说罢,她从袖口拿出准备好的纸张,平铺在木桌中间,拿起墨盒摆放在一旁,又看了温熠一眼,无奈道:“那你总要写份讣告,好让本郡主去给凝香阁的姐妹们交差吧!”
谁知温熠见状也不推辞,径直转身走去里屋,拿了跟细长地狼尾毛笔过来,上臂中间还夹着纸张与墨条。
“讣告是不会用你随便用你这种墨笔纸张来写的。”
韩婧瑶连忙否认自己的无知,“我自然是知晓,只是一时忘了而已”
温熠背过轻蔑一笑,不予理会韩婧瑶的戏码。
不过一刻钟,他便已书写好讣告的内容,略微晾干交予韩婧瑶手中,叮嘱她好好劝说凝香阁的娘子们,以后若是再有官吏纳妾,一定要仔细些,不要再想玉娘那般被骗。
——
去往凝香阁的马车上,韩婧瑶呆呆地看向手中的讣告。
温熠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即不说玉娘是被牵扯进了贪腐案,也不说玉娘死在护城河的事儿,只是简单细说玉娘嫁人之后,那富商人不过多时破产,正房夫人便在背后编排玉娘是巫邪,让家里散尽家财,玉娘莫辨,最后被沉入湖底。
温熠这编故事的水平,她都自愧不如。
良久,马车停凝香阁的后门,现在不过正午刚过,阁中没有生意,娘子们大都在补觉。
韩婧瑶没敢进去,只让门里一位忙着搬卸米面的小厮帮忙,把讣告带给香香娘子。
小厮恳请韩婧瑶留下名字,好去通报。韩婧瑶只道自己身份不便,马上要离京,便命成渝赶马离去。
已经化冰的护城河水遥遥流淌,属于凝香阁的夜晚还在继续,燕京城的灯火依旧通明,却不知意外卷入这桩案子的玉娘究竟能不能离开这些凡俗之地,去往通向极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