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世间,没有事物是永恒的
白恩铭结束了今天的最后一项事务——去烈士陵园悼念宋安达,以及不知道会不会被修纪念碑的师兄——哈勒·斯克。
似乎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一般,白恩铭亦失魂落魄地走出烈士陵园——他的信仰开始摇摇欲坠。
自己的师兄兼曾经的榜样已然为信仰而殉职了,而自己却还在我行我素——回想起当年固执己见,与哈勒·斯克观念不合而分道扬镳的情景,白恩铭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否定自己的想法,在白恩铭的脑海中肆无忌惮地兴风作浪,扰得他不得安宁,终日茶饭不思——哈勒·斯克在赤苍法院审讯室中,那振振有词的话语的回音,仍旧在白恩铭的内心中连绵不绝地回荡。
作为白恩铭指路的灯塔,哈勒·斯克不止一次拯救了他这只迷途的羔羊——哈勒·斯克为信仰和理想而战死的表现,无时无刻不在震撼着他。
“我是不是辜负了师兄?当年我背信弃义,加入火星情报局的行为,一定很令他失望吧?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是否是正确的呢?有没有人能来告诉我?”白恩铭的内心正在做着排山倒海般的心理斗争。
理所应当,配合“演出”了幽长居这场戏的白恩铭完成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升职赤苍法院助理审判官,但白恩铭却不为所动,内心毫无波澜,激动不起来。
的确,人在经历大风大浪后,往往是不会太高兴的——因为自己的心力已经被漫漫长征路消磨殆尽了,心智已然麻木,但也因而成熟了许多,再加上成功并非终点,现在都成功,不过是人生众多挑战的沧海一粟,未来仍然有数不胜数的考验等待着自己。
在终点回首望去,只是感慨着自己真了不起,原先那些觉得不可逾越的天堑,竟然凭借自己的信念和坚持成功飞跃了。但很快就又会自发性地回到前进的征途上,这——常常是一个人一生中唯一,而又最重要的成长。
因为越往后走,对自己的弱点和缺点就越是了解,就越是不敢面对种种困难——这也就是人意气风发的时间段,往往是在年少时,此时的人,还未遭受过太多的挫折和磨难。
白恩铭却没有这种感受,即使他这一路走来,永远杜绝偷工减料、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只会一次接着一次地尝试和努力,不动如山地对待自己的事业和信仰。
这一次,白恩铭退缩了——他认为,自己是踩着哈勒·斯克的尸体完成这最后一步的,仅这一个污点就俨然是全盘皆输了。
信仰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它可以支撑着一个人从一无所有到功成名就,也能让一个人从山巅跌入谷底。
“我要辞职。”白恩铭在赤苍法院院长办公室中,并坐在了法院院长——韩向江的对面,这番话自然引得院长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明明前途一片光明。”韩向江问道,这也是上下级之间的寒暄,“在你入职的时候,我就对你那出类拔萃的表现非常满意,你蒸蒸日上的事业正是有力证据。在即将功成名就的时刻全身而退,除了法律层面原因外,在我认知之中没有其他类型的因素了。”
“还有信仰因素。”白恩铭面无表情,毫不在乎地反驳道,起身就想离开,“就这么多了,我不愿,也不能再说下去了,请允许我的失陪。”
“坐下,就当给我个面子。”韩向江翘着二郎腿,俨然一副女魔王的模样,端庄肃穆,充满威严,“信仰?你的意思是,成为助理审判官违背了你的信仰吗?”
“成为助理审判官不是,但成为的过程是。”白恩铭依然不为所动,执意要辞去这一身份和职位,斩钉截铁地说道。
“过程吗?不妨说来听听。”韩向江思索着可能的原因,“因为你的师兄——哈勒·斯克吗?”
“韩院长,大家都不是小孩子,有些事情意会就好,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给两方都留一些空间。”这一次,韩向江没有再阻拦白恩铭,只是默默地盯着白恩铭渐渐远去的背影。
韩向江无情地在白恩铭的辞职信上写上了“否决”二字。
韩向江出生于律师世家,承袭了家族世世代代的事业——为公平而战。
韩向江否决白恩铭辞职请求的原因倒也很简单——不想让赤苍法院失去一位得力干将,尽管这违背了劳动者的个人意愿,但她有的是办法让白恩铭折服。
毕竟刚刚就已经失去了一位名将——哈勒·斯克了,像这种不世出的天才,少了一个就真的少了一个,没有人可以补缺这个漏洞,天赋异禀与后天努力的加持下,才得以成就他们。
违背劳动者意愿,虽然与自己“为公平而战”的理念相悖,但却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委屈一下吧,白恩铭,你想要的,我都会尽数给你。”韩向江希望白恩铭理解自己。
……
这些天,周明澜提心吊胆,不太情愿却又兢兢业业地为欧兹·亨利博士的团队效力着。
自那天,拯利用纸条告诉了在周明澜参观后到来之前期间的经历之后,周明澜就再没见过拯。
周明澜连宋安达的死因都没能,也没时间调查清楚,又出现了一个因自己而遭遇不幸的人,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空有头脑的扫把星吗?周明澜悲观地定义自己。
同样地,自季绯语被拉去顶替幽长居,在新闻上报道后,周明澜也没再看见过他一眼——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下一个会是自己吗?
虽然有地暖,但实验室归根结底还是个钢铁盒子——冷色调的金属依然给人以凛冽刺骨的感觉,就像那如金刚石般坚硬的规则,冷不丁地嘲弄着无法进行任何反抗的周明澜。
欧兹·亨利博士——你可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处处都有你作恶的证据,但那都是间接性线索,没人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更不可能会有办法让你主动地去“认罪”。
周明澜也不会知道,他的几个学生正在绞尽脑汁地找他的线索,并且在双方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彼此越来越近了,尽管只被周老师教过半个月——周明澜,你救了自己,也救了无数人。
“博士,早安。”刚刚倒完咖啡的周明澜,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欧兹·亨利博士,正与一位文质彬彬,西装革履的男性进行着滔滔不绝的谈话,分明抽不出空来问好。
那个男人周明澜认识,因为他常常听欧兹·亨利博士谈起过,但今天才是第一次看见本人——月面三十四号基地参议员戈拉·吉,即是那位将莱恩斯·莫拉通报批评报告转交给尤纳斯·妮的人。
据此不难推断出——欧兹·亨利博士企图向月球发展自己的团队和产品,亦可能是向其伸出魔爪。
但同样的——周明澜无法将此情报告知给外界的任何人。
“噢——早安,早安……那,话又说回来……”或许是出于对周明澜的尊重,欧兹·亨利博士还是给了周明澜反馈。
的确是自己多虑了吗?万一季绯语和拯没事呢?倘若是拯出于报复而欺骗自己呢?如果欧兹·亨利博士只是单纯喜欢招揽贤臣志士,为自己效力呢?
拥有截然相反的想法的同时,还是保证自己的思想与行为并行不悖——这是聪明的头脑应有的表现之一。
周明澜既认为这是个是非之地,又猜测这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实验室——相悖的立场不影响周明澜的所作所为。
留个心眼总是好的,其次,要考虑怎么把证据收集到手并传递出去了。
……
“成功了……成功了!”一位男人在书桌前发出了几乎疯癫的笑声,憔悴的眼神和几乎嵌入眼周的黑眼圈标明着他为此做过难以想象的努力。
在男人欢呼过后不久,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不能再支撑他进行任何活动了——他就这样原地倒头睡去。
听到声响的士兵们轻,悄悄地进门去,发现了倒地不起的男人,和书桌上杂乱无章而又脏兮兮的纸张,瞬间便意识到了残酷的现状。
士兵们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就像他们从来没来过一样,甚至也不为地上的男人盖一块毯子——谁都不知道,自己哪怕是完全出于好心的出手,是否亦会激怒这个房间里的男人。
这个男人正是陈天颂,书桌上错综复杂的纸张,是他之前从垃圾场中翻找出的文件原件——经历了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废寝忘食的奋斗,终是让他成功复原了。
陈天颂自然也看见了新闻报道里的“幽长居”,对幽长居恨之入骨而又谨慎提防的他,自然认出了那只不过是一只替罪羊。
十分不满意调查结果的陈天颂,决定不再相信任何人,而是自己亲手去找到证据,那送给别人的“礼物”,打水漂就打水漂了吧——前段时间找到欧兹·亨利博士谈话,并去监狱对翼鹏飞严厉审问,都是过程。
这近乎疯狂的状态,哪怕这很大可能并不能够作为证据,却也为了这聊胜于无的概率而拼尽全力。
陈天颂这一倒,就死气沉沉地从午夜眠到了次日下午——醒来后的他,意识到自己倒下前,没有妥善保管自己如数家珍的“证据”,变得诚惶诚恐,直到看到书桌上仍然安然无恙的它们。
“上诉……我要上诉!”冲出房间的凶陈天颂神经兮兮,嘴中念念有词,他的部下们面面相觑,都想知道自己的长官经历了些什么,“真正的‘证据’在这里!”
陈天颂想到了宋安达——自己曾经把他作为与欧兹·亨利博士做交易筹码,最后自己不仅没要到有价值的线索,还白白牺牲了两位兢兢业业而忠诚的部下,悲哀,太悲哀了!
陈天颂又想到了白恩铭——崔断雪的手下之一,幽长居一案的告破,他无疑是最大都获益者之一——因为他可以借此升职,成为赤苍法院的助理审判官。
于是,陈天颂紧忙对部下们下达紧急命令——联系白恩铭。
不一会,一位部下匆匆忙忙前来对陈天颂说:“白恩铭已经从火星情报局和赤苍法院离职了!”
怎么可能?进入赤苍法院,成为助理审判官——这可是白恩铭奋斗了多年的目标,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了?
……
“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被一个女人震慑得动弹不得,还被吓得脚底抹油,拔腿就跑?”电话那头冯·黎逆文,对莱恩斯·莫拉及其部下——罗革描述的遭遇,表现出了诧异的神情,“真是有损市容市貌,对待自己人毫不留情,对待外人蹑手蹑脚,真亏你曾经是大队长呢!”
“差不多就行了!骂得这么难听!”罗革反驳道,他已经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人凶神恶煞的神态了。
“我们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情绪了,算上你们的份,我们的工作对了一倍不止,你们竟然还颗粒无收!”尤纳斯·妮的火气显然更大。
“意外,意外……”莱恩斯·莫拉对自己的部下们赔不是,“本以为是悲喜交加的师生重逢,不晓得是她锋芒毕露的出场秀,反差感真是令我一下子难以接受……”
“再接再厉吧!你们既然都已经去了火星了,起码不要空手而归吧!”在回答长官发言时,冯·黎逆文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我们会的。”莱恩斯·莫拉长官承诺道,随后挂断了电话。
此行的目的原本是查询真正的幽长居的下落,只要能调查成功,无数谜团就能迎刃而解。
但还没成功,新的麻烦又来了——自己的女学生墨染白,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的呢?怎么知道自己在欺骗她的呢?怎么识破自己当初的阴谋的呢?
作为长官,莱恩斯·莫拉的威严竟然在一个晚辈非陌生异性面前荡然无存,颜面尽失,墨染白——她还能没能忘却十年前的那场纠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