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苦中乐,暗中明。
又过了几日的清晨,天还没亮,阿离就从草地上醒来了,二人前一夜又聊睡着了过去,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河水为邻,清风作伴,安稳至极。
阿离掀开身上盖的衣服,环看了四周,发现小白不见了,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小白光着上半身,手里抓了几条鱼,开心地跑向自己。
“阿离,你看,我抓来了什么?”,小白傻憨憨地笑着。
阿离看了看小白手上的鱼,没有直接回答他,却问道:“大清早地,天凉,你不穿衣服下河,不怕冻着?”,
“我是男子,生性偏阳,不怕冷,阿离是女子,大丈夫本该照顾女子。”,小白满眼写满了对阿离的喜欢。
“我才不穿男子的衣服,你自己穿着。”,阿离别过头去,反手把衣服递给小白,不看他。
“阿离最贴心了,怕我冻着,我穿上便是。”,小白傻呵呵地笑着,他是最了解阿离的刀子嘴,豆腐的。
小白将衣服穿好,又跑到阿离的面前,开心道:“阿离,你看我了几条鱼?”,阿离抿着嘴,并未回应,小白见她没说话,又自顾自地憨笑:“哈哈!是三条,我抓了三条鱼!”。
“你以前没抓过鱼么?笑成这个样子。”,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捉鱼,阿离,没想到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天赋,竟然是因为抓鱼这件事。”,
“傻子。”,阿离心疼道,阿离看着面前这个天真无邪的男子,心想:“也是啊,他是楚家的公子,楚江可以算的上魁影十三世的开国将军,小白作为他最宠爱的儿子,过得自然是衣来生手、饭来张口那般锦衣玉食的日子,自己又何需问他抓过鱼没。”,
但是令阿离疑惑的是,小白生活能力差点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楚江是魁影第一统帅、开国大将军,他的儿子怎的可能在习武上也是个废物,换句话说,楚江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是个毫无武力值的傻子哥?
“阿离,我觉得这捉鱼也没什么秘诀,我当时就心里想着,阿离醒来便能有鱼吃,就抓到了。”,小白拎起鱼儿,送到阿离面前,骄傲地说道,像是在等阿离夸奖自己。
阿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有一股道不明的感觉在心中洋溢。
阿离觉得,离开巴水后,尤其是最近二人在梁城流浪的这些日子,小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他原来是一个整日只知道叫自己做好吃的给他、或是捂着鼻子,被晚琳奶奶监督着给异兽铲大粪,嘴里还不停抱怨的懒东西。可是,二人单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很多时候,都变成了他在照顾自己。
“阿离,阿离~你在想什么呢?”,小白看着阿离望着自己发呆,眼神飘渺,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没没…”,阿离思绪拉回,见小白一脸疑惑,她又说道:“我给你烤鱼吧。”,
“好呀好呀!”,
袅袅炊烟飘香乌蒙蒙的天空,火光摇曳,二人坐在野火边上,烤着鱼,边说边笑。
若你凑近听,还能听到男子对女子的夸赞,以及对女子画的饼,还有二人的争辩——
“阿离,你的手艺真好,你若是把我教会了,我天天做给你吃。”,小白嘴巴像是抹了蜜。
“阿离,我二哥可有钱了,二哥说,我娶媳妇的时候,要给弟妹十里金山作为聘礼,阿离,你以后没人要的话,你嫁给我吧,我从小大,女子里面,除了娘亲和姐姐,就数你,我最喜欢。”
“为何?”,阿离虽然知道小白什么都不懂,只是说着玩的,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原因。
“因为阿离很善良,很仗义,总是为别人着想,还很聪明,我喜欢阿离这样的女子。”,
“公主不善良吗?那日我们在市井之事,我可听闻身边的百姓夸赞梁川公主贤良淑德,品行端正。”,阿离说起二人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的日子里,听闻百姓们说的话。
“我呸,她伪善的很,她的好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看到她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虐待身边的侍女,还常常出入青楼寻欢作乐,我不喜欢这样的女子。”,小白一脸厌弃,阿离之前从未见过小白这副表情。
“你是不喜欢她的伪善?还是不喜欢她出入青楼?”,阿离追问。
“都是。”,
“可是你们男子不是比她更爱出入青楼么?”,阿离调侃道。
“阿离,我没有,我大哥、二哥都没有,不是所有男子都这样,你看到的只是万千男子中爱去烟柳之地的那一部分,还有千千万是有操守的。”
阿离觉得小白说的也有道理,自己的亲人也不曾去过这些地方,应该就是小白说的那其余不去烟花之地的千千万人。
阿离边吃边细数着,她和小白这种在凤岭与梁川的边界躲避通缉的日子,已经过了半旬,于是她在小白吃完后,灭了火,拉着继续赶路了。
终于,他们在又徒步了十日后,到了扶风,阿离先前买布料的地方。
二人到的时候,小白哪里还有一点贵公子的样子,衣服上沾满了泥,脏兮兮的,鞋子破破烂烂,阿离亦是如此,从远处看去,已然是两个叫花子。
令二人没想到的是,扶风离梁川这般远,告示墙上竟然已经粘贴了二人的通缉。
“纵南巽可真卑鄙,先前爹爹不准她和阿姐书信来往,果然没错。”,
“别想他了,快走吧,离巴水不远了。”,
就当二人经过成衣铺子的时候,在外边揽客的店家看到了阿离,一眼认出了她,上去与之攀谈,
“姑娘,你是之前那个小乞丐?你不是已经买了新衣了?怎地又这般损样了?”,他嘲笑道,阿离并不理他,他硬是跟着阿离又走了几米路,嘴里还不断地碎碎念:
“姑娘,你可不知道,上次您穿了那件衣服啊,我店里头那款素白布料都卖断货了,您要不再看看我店里其他衣裳?我免费送您穿,你在市集都走几圈就好,你看可行?”,
“不行,我还有要紧的事,不与您多攀谈了。”,
老板还想说什么,小白直接挡在了阿离面前,这不挡还好,一挡,直接把成衣店老板的记忆激活了,激动道:“啊呀!你是!你是!你是一百两黄金!”,说罢,他便开始大喊大叫,众人闻声靠近,看到小白的脸后,整个集市变得喧闹拥堵恰里,众人都想分得百两黄金的一杯羹。
小白见状,抓着阿离的手,朝着没有人的方向狂奔,直到二人精疲力尽,跌坐在地上。
“不跑了不跑了,抓就抓吧,想跑也跑不动了。”,小白一屁股坐下。
幸运地是,后面的人没有追上来。
这是一个死角,周围是一堆稻草,还有一辆无人使用的驴车。
突然,那稻草堆动了动,二人被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以为有人来抓自己了,往死角的反方向(也就是来时的那个胡同的方向)跑。
小白最先反应过来,他看了看来时被追的路,又看了看刚刚死角,确定地看向阿离,说道:“不是他们”,二人又折返了回去。
小白掀开了稻草堆,一个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恶臭的男人,奄奄一息地被掩盖在草堆里,脸上已被毁了容貌,嘴里不停地喃喃着。
阿离和小白捂住鼻息,凑近仔细听,才听到:“水~水~水。”,
正是这道声音,让阿离的心跳停了一拍,泪珠从眼里滑落,身子开始颤抖,她像是疯了一般,凑上去,快速地避开男子凌乱的头发,一张溃烂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奴印。
阿离再也忍不住了,她颤抖地手,从小白腰上夺走水囊,嘴里念叨:“水…水,快给他水,快给他水!”,没等小白反应过来,又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入了男子的嘴中,
她突然不说话,只是用力地咬着唇,控制不住地流泪,可是喂男子喝水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小白见状,上前接过水囊,代替阿离喂他。
阿离突然崩溃了,她跪在男子身边,抱着男子,悲伤地哭泣,小声道:“哥哥,哥哥,呜呜呜呜。”,她声音里藏着隐忍,嘶哑着,小声着,她咬着自己的手,她眼眶发红,她眼里写满了心痛和委屈,
她抓住小白的手,悲怆地,可怜地抬头看向小白:“为什么?为什么?小白为什么?”,
小白一脸茫然,阿离站了起来,靠近小白,她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脸上毫无血色:“为什么!楚暮,我们已经这般退让了,你们夺走我的祖父,将柃南宗室屠杀殆尽,留得我们苟且偷生,我们没想过复仇,在南蛮待得好好地,你们说风哥哥犯了罪,将我们贬为奴籍,发配,我们好好地做我们的奴隶,即便心里有万般仇恨,我们也没反抗,我们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们。”,
小白被阿离逼退到墙角,不知所措。
“阿离,你你怎么了?”,小白担心地问道,他上前想要抱住阿离抚慰她,却被阿离一把推开。
“我怎么了,是你们怎么了,为何叛国?为何跟着逆贼?我柃南宗室待你们哪里不好了?为何你们要这般对我们赶尽杀绝,我哥哥到底犯了什么罪,你去看他,你好好看看这个面容腐烂的男子,他是我的哥哥哥,我的大哥,柃南的大皇子,祖父没有儿子,他本该是魁影未来的王,现在却比奴隶还惨,若是你的哥哥也是这般样子,你是什么感受,你告诉我!你之前口口声声说,你的父亲有多么的好,那我今日告诉你,就是你那万般宠你的父亲,楚江,是他,他同梁川奎山一同杀了我的祖父,杀了我的族人,啊!”,阿离彻底崩溃了,一声嘶吼过后,跪坐在了地上。
小白满脸不可置信,他看了看草堆上只有一口气的男子,顿了顿,又上前,“我们带他回家,回巴水,我照顾他,阿离,我来照顾他。对对不不起,对不起…”。
小白突然想起了纵南藤曾经带他进入过的梦魇。纵南藤告诉他,那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是潜意识,是自己被父亲抹去的记忆。他以为纵南藤是故意耍他的,直至今日,他才相信,那个梦魇是真的。梦里那个血洗柃南族人的人,是自己的父亲,而那日,自己被梁川奎山牵着,坐在进入皇宫大殿的步舆上,目睹了这一切。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小白抱起柃南灏,嘴里念叨着:“对不起,阿离,我们带哥哥回家。”,
阿离抬起头,任由雨水打湿自己,雨势变大,已然分不清她眼角流出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再也承受不住了,从柃南族人被杀,再到逢村的亲人被流放,以及自己对家人的思念,她大声地哭了出来。
哭声引来了追杀二人的人,脚步声慢慢靠近,小白从自责中清醒,扶起地上的阿离:“阿离,快走,你和哥哥快走,我去引开他们。”,说罢便冲了出去。
阿离抱着哥哥,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把哥哥放在了驴车上,拿起一边的蓑衣,替哥哥遮挡,自己带上蓑帽,她在哥哥耳边轻轻说了声:“哥哥,我是阿离,坚持住哥哥,不要抛下阿离。”,见哥哥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了反应,立马拉着驴车朝和小白相反的方向往巴水走去。
狂风暴雨,周围光秃秃的柳枝被吹的没有了原来的优美,阿离在大风中,拉着驴车,艰难地前行,突然,悯生风睿身着银衫,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声口哨,叫来了天马。
他悬停在空中,睥睨着阿离,冷冷一声:“上车。”,
空中,天马平稳地行驶着,阿离失魂落魄地看着哥哥,有气无力地问悯生风睿:“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冬让我来的。”,
“叶冬?”,阿离双眼无神,“呵,又是他,他怎么知道我在扶风。”,
“没有叶哥哥不知道的事。”,
“叶哥哥…你们原来认识。”,阿离转头,泛着泪花的眼睛看向悯生风睿。
“那日,我不是发什么善心,叶哥哥提前安排我在那里等你,他不让我告诉你。不过…我作为悯生宗族的继承人,那次是第一次御风载客,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悯生风睿与先前地嚣张跋扈的态度不同,淡淡地说道,似乎是在可怜阿离。
“叶冬,回巴水了么?”,
“他在梁城。”,
“梁城?那…他是如何让你来接我的?”,
“控风和控雪,风书与雪书,他听风声,我看雪…”,
“嗯?”,
“他往我的院子里下了一场雪。”
“你们…”,阿离还没从刚才的悲伤中缓过来,想再问些什么,哽咽道。
“别再问了,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说罢,悯生风睿不再去理会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