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沿河施粥女

    楼宇的屋檐正迎接它今天最后一点阳光，面对马上就要进入一片黑暗的世界也没有一丝的慌张，百来年间它都是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黄昏与黎明。

    因为度不过去的都被工匠给换成新的了。

    而正在屋内被皇帝质问的宫女红翠也是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触怒皇上，不过她对自己所说的话有信心，毕竟句句属实，绝无胡编乱造的可能，毕竟她可不像那群被堵着抓住后被别人押过来邀功的人一样。

    皇帝闭目思索，他脑子浮现与亭亭玉立的泷燕相见的一幕幕。

    少年时期，轻衣怒马，自己被父皇招去给赣州赈灾，当年蝗灾四起，一夜之间将赣州那片卷了个遍，当真是颗粒再无，让本来就因天干地荒、产粮极少的赣州雪上加霜，其中尤属赣州的兰苑情况最为严峻，因为当时兰苑知府属于上级空调。

    当年那种情况就算了神机妙算的天机忘情，面对这样的局势也只能是手足无措，更别说是一位年纪轻轻就被提拔到了知府位置的人，因此在接到父皇下达给自己的指令后，就通过心腹收集的信息确定自己最先赶往赣州兰苑去了解情况。

    而在赣州前往兰苑的路上，一群人正沿着一条人工渠道行走，像是赶往什么目的地似的，因为这一片都是饥寒交加的贫苦人，于是自己先放下去兰苑的行程，跟随这人群前往他们去的方向。

    越走发现人居然越来越多，到最后基本围得水泄不通，自己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在人群中心是有一方背靠河流的围院，就是凭借着几根粗壮的树干和一些干草支起来的草棚样式，中间正是有人正在施粥。

    奇怪的是怎么将粥搬来这里的，不过看这里虽然人满为患，但并未出现什么糟心的情形出现，唯有人群中央那名施粥的成熟女人，在一下又一下朝大缸里面舀粥，在她面前有很多手伸来的碗。

    难道就没有人自己去朝里面舀吗？当然没有，那女人也是站在那大缸的一边，巨大的缸有一边有个把手一样的地方，应该有个朝里面凹陷的供她站立在那，有人试着爬上去，然而光滑滑的根本就爬不上。

    而在女人站立的那方，正是在河水里面，一旦站到河水里面更是矮了一截，于是只能努力朝女人伸出自己的碗，接到粥后就直接倒向自己嘴里，一滴都不敢浪费，生怕就没有下一碗了。

    年少的皇子就是在那看着这人间的景象，还看见几个饿得皮包骨的居然接连往自己嘴里灌了十几碗粥，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就把粥小心地揣到自己怀里，朝河那边走了过去。

    朝河那边方向是没什么人的，因为在女人的背面，她很少有机会能将一勺粥运到自己的背后，因为在她身前实在太多碗了，就像一个巨大的吸盘触手怪将自己无数的触手齐刷刷地伸展起来一样，于是她背后理所应当地形成了一个人群真空带。

    毕竟没粥的地方谁愿意去？

    不过，你永远无法想象一群饿得皮包骨的人，看似完全没有一丝力气的人，没有一丝血气的人，在遇到食物的时候的模样，比吃食的恶犬还要恐怖千万倍。

    哪怕是上慈家的恶犬也是无法跟这群人相提并论。

    可见赣州的饥荒闹得有多凶，见微知著，就凭这一小角也能窥见这赣州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蝗虫把粮食吃完了，饿急了的人把树叶树皮，一切能够放到自己肚里里面填充位置的东西都会被他们想方设法地塞进自己肚子里。

    不过因为这群人的无组织性，而且见着粮食就爆发出来惊人的力气，如此巨大且盛满热粥的大缸也被一点点地推向河流里面去，他们才不会发现这粮食极有可能离自己远去，他们心里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能够到缸面前，伸出自己的碗，喝上粥，想起粥的味道口水都直流。

    而一旦这缸被推到河流上去，多半就会被河水冲走，冲向更远的地方，直到因为地势和水流冲击力双重作用下在下一个地方停靠。

    而那个女人似不知疲倦般舀起缸中的粥。

    皇子自是不会去跟这群饿急了的人去挤来挤去，他只是看清楚情况后便在随从的接应下继续赶往兰苑，不过那个女人的样子却是深深烙到自己脑子里，倒不是她有多么漂亮，普天之下，单纯漂亮的容貌早就难再入皇子的眼中。

    他更加在意的是那大缸，那一缸的粥是那女人想出来的，然后又想到结合河流去四处施粥，那么她是为了什么？做个大善人，为何自己没有听说过这号有趣的角色。

    看来事后有必要查探一下情况了。

    “墨三，吩咐下去查探那个女人的情况。”

    在皇子旁边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听到命令后，拿出特产的皮革，在里面用小刀留下数道痕迹后收了起来，之后只要传给自己身后的刺探消息的组织就行了，当然也会混淆视听地放出一些想要别人知道的情况，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按照自己想要他们探查方向，不断探索下去。

    当然，这只是皇子突然有点感兴趣而已，并不意味着看上她，因为出生在帝王家，基本上从出生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婚配是谁，有哪些人，自己是没有太大的选择权的。

    哪怕是过了数十年，皇帝同意也是按照这句话实践下来的，哪怕他再喜欢泷燕，那份感情却不能轻易流露出来，更不能过分逾矩，所以泷燕明明是贵人却独自住着清宁宫，却丝毫不敢封她更高级别，可就算是这样仍旧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

    于是撺掇愚蠢无知的宣嫔来给她下绊子。

    而另一边已经知道消息的华贵人却并没有着急，虽然医治好自己脸的恩人们被抓了，而且他们的身份居然是逃犯，是污蔑大将军的逃犯，自己早该想到有这一出的，不过怎么的结局她都认了，她相信自己经过无数岁月后的眼光。

    她认定那群人不是坏人。

    既然一定要有人站出来，既然那些人始终不肯让自己安生，进宫非我本意，明月亦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