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豺狼与虎豹无异
经由这么一闹, 琅府全家回到前厅聚在一起,相对无言。
琅轩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原地踱步。
琅石见他反复如此,打破平静道:“爹,你是腚上着火了吗?”
琅轩剐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这已经是英武侯第二次递来聘书,我看他不像是闹着玩的。”
琅石点头道:“那媒人说得我都心动了,我看燕婴比顾家那小子有诚意多了……”
琅玉闻言,冷冷道:“要是你觉得他好,不如你去嫁给他。”
“我……”琅石瞬间蔫了,摆手道:“无福消受。”
杨容若有所思地看着琅轩,问道:“你之前在朝中,可有了解过英武侯的为人?”
琅轩沉声道:“朝中党派言论两极分化,不可全信。不过,去年我曾在一场战役中,幸遇英武侯于后方支援。此人用兵狡诈,与奸雄曹操无异。而且他作战杀伐果决,用兵出奇制胜,在军中素有玉面邪将之称……”
“这么看来,他并非幺幺的良配……”杨容沉吟片刻。
琅轩摇了摇头,紧接着说道:“自古以来,大善近伪,大智近妖,不能仅凭传闻就判定一个人的善恶。”
琅玉见父亲如此认可燕婴,插话道:“我总觉得燕婴此番示好另有目的,他之前常驻梁辽边关封地,为何会突然回京?还这么着急娶我?”
“难道英武侯与太子同谋?”琅明揣测道:“先前幺幺用计谋劝退了陛下的赐婚,如今太子一党又想退而求其次,让英武侯前来求娶?”
“大哥,你之前不在家,所以不知道其中缘故,前段时间其实是燕婴帮助幺幺退了太子的婚约。”
琅明闻言,浓眉皱起,“这就奇怪了?如果英武侯与太子一党,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或许英武侯并非太子同党。”琅轩顿了顿,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查过了,虽然英武侯和太子是表兄弟,但是两人这些年没有书信来往。可见英武侯与我一样,在朝中保持中立。”
“爹爹确定他是保持中立,而非自成一党吗?”琅玉冷言说道:“豺狼与虎豹无异,我不相信燕婴此番作为是单纯为了娶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骇然的表情,除了琅石。
“这话不能乱说!”琅轩厉声喝道。
琅玉眸色微暗,继续说道:“燕婴的身世……想必爹爹也是知道的,我不相信他会忠于当今圣上。也许,这些年他在边关封地已经培养了自己的力量。我们两家要是结亲,陛下恐怕会更加忌惮爹爹……”
琅石有些听不明白,“燕婴什么身世?你们都知道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无人理他。
良久,琅轩拧起剑眉,迟疑道:“幺幺,你不要过度忧虑。我相信陛下不会怀疑我的忠心,而且只要我们琅府一日不与他们接亲,他们就无计可施。”
杨容闻言脸上失去血色,不太满意地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幺幺与哪家成亲,都要看皇帝的意思了?!”
琅玉心知母亲是在为她抱不平,生怕朝堂时局耽误了她的姻缘。
琅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听到琅轩说了一句,“幺幺,如果事态往后发展到无从抉择的地步,爹爹也不会牺牲你的幸福……”
要说的话卡在喉咙。
琅玉知道:她前世与顾允文定了亲,而顾允文生于顾家,实为忠于五皇子。
虽然两家的婚事拖了五年都未结亲,但是在大梁帝的心里,琅家和顾家已经绑在了一个阵营里。
前世父亲不愿与虎谋皮,依然保持中立,最后他战死疆场,还受人诬陷通敌叛国,使得琅家满门惨死
因此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选顾允文。
而反观太子,其一是她与太子并无正面交集,只知道太子行事莽撞,无甚心机;其二是太子背后恐怕还有太傅陈正等朝中大臣辅佐,那些人也都有可能是前世害她琅家的罪魁祸首。
只有燕婴,到此为止还没有暴露出他的真实目的……
一晃半月过去了。
新年刚过完,梁楚边关传来急报,称凉州、西州二地恐有敌情。
琅轩和琅明即将启程重回边关,镇守二州水土。
琅玉在城门口送别了父兄二人,便乘坐马车回家。
一场冬雨来得猝不及防,路上的行人、小贩匆匆跑着避雨。
雨点纷纷扬扬地落下,打在马车车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车正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徐徐前进,忽然车夫驾驭着马匹,将马车急停在路边。
“三小姐,外面有位公子拦下了马车。”车夫道。
琅玉掀开车窗上的帘幕,看向外头。
只见顾允文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素雅白衫立在马车前,仿佛一头高贵的白鹤。
他……难道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
“何事?”琅玉冷冷看着他,说道。
顾允文撑着伞迎了上来,他透过车窗看向琅玉,眼眸中竟然掠过了一丝温柔情意。
他温柔平和地缓缓说道:“三小姐,你先前在诗会上送我的香囊,我一直贴身带着。”
琅玉闻言一愣,只见顾允文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浅粉色锦囊,上面用双面绣针法绣了一个“玉”字。
正是她的贴身之物。
她原以为顾允文早就丢掉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
“这个香囊我很喜欢,所以一直想回送一份礼物给你,却总是没找到机会。”
说完,顾允文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支上好的碧玉簪子。
“小小薄礼,还请三小姐收下。”顾允文道。
琅玉半敛眼眸,打量着顾允文递过来的簪子,没有伸手去接。
不知顾允文为何会突然示好,总而言之,事出反常必有妖。
琅玉不会承了他的意。
“顾公子误会了,之前我在诗会上送香囊给你,只是想……借你的名声出个风头。”
琅玉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的香囊送给过很多人,嗯……我也曾用香囊施舍过路边的乞丐,所以你不用刻意珍藏。”
琅玉话里话外都在讽刺着顾允文的刻意讨好。
顾允文的脸色稍稍沉了下去,“三小姐,可是还在怪我?”
“什么?我为何要怪你?”
顾允文神色复杂,略微有些委屈道:“怪我没有立刻答应你的……求爱。”
琅玉忽然被他的表情气笑了,她嗤笑一声,“顾二公子,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从未爱过你……”
“那你先前在京中诗会上对我念情诗,又是为何?”
“哦……原来那首诗是情诗啊?”琅玉装作痴傻模样,“我还以为是送别诗,本想压轴登场随便念的。”
“那你说‘要去求陛下赐婚’,又是何意?”
顾允文偏要将京中诗会上发生的事情问个明白。
琅玉实在是被他纠缠得过于烦闷,干脆利落地说道:“顾公子,你问这么多莫不是喜欢上我了?可惜我无意于你,请你自重,不要再痴缠了。”
说完,琅玉放下车帘,命令车夫速速驾马车离开。
琅玉决绝果断,不给顾允文留下一点念想。
顾允文独自站在雨中,白色衣角被雨水打湿,好似一条落魄的犬。
油纸伞下的脸阴沉得可怕,他攥紧拳头,忽然将拿着的香囊和玉簪随手一丢。
眼看着玉簪落在地上,碎成两半,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街道上又重归于平静。
雨点打落在窗轩之上,此时窗边站着一位身穿玄衣的公子,静静地注视着楼下。
“燕婴,你看什么这么出神?”
雅间内,还有一位身穿黑金蟒袍的男子。
那男子正坐在一张镶嵌着墨玉的乌木雕花椅上,手中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香茶。
“没什么。”燕婴回过神来,看向那男子,说道:“太子殿下,可否借用一下你的侍卫?”
“做什么?”
燕婴弯起桃花眼,笑道:“帮臣弟去楼下捡个香囊。”
太子不解,问道:“谁的香囊?”
燕婴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只见一辆马车已然消失在巷尾。
“一位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