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局满门惨死
羌笛入边关,血染黄沙土。
这里是大梁与西楚交界的边关之地,这座城池刚刚经历过惨烈的战事,四处都是断壁残垣和焦黑的痕迹。
琅玉被刀斧手带到城楼之上,单薄的亵衣被鲜血浸染,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脚上的镣铐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拖着她瘦削无力的身体,像是要将她拖向深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西大将军琅轩结党营私、通敌叛国,判株连九族之罪。琅氏族中男丁皆以斩首伏法,族中女眷放入教坊司——钦此!”
琅玉跪在城楼之上,听着那道冰冷的圣旨,心中被无尽的悲凉和愤怒填满。
她清楚地知道,这道圣旨的背后,是她整个家族被诬陷通敌叛国的冤屈。
她吃力地抬起头,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琅玉的父亲死在了一个月前。
远在京城的她得知了父亲战死的消息,便单枪匹马前往战场寻找父亲的遗体,却不小心误入敌营被俘虏。
她被敌军关在军妓营里整整半月,好不容易逃出来回到了故土。
而如今,她却被朝廷派来的刀斧手送上了城楼,身陷囹圄,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就在此时,一抹艳红色的衣角掠进了琅玉的视线里。
她慢慢转过头,只见那人薄粉敷面,姿容靥丽,一双凤眸精致得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天仙美人。
“玉姐姐……没想到我还能有一日看到你如此狼狈的模样呢?”
琅玉扫了她一眼,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笑意浮于表面,不达眼底。
“荣安郡主……为了见我最后一面,你倒是费尽心思了。”
来人正是与琅玉斗了一辈子的荣安郡主。
琅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荣安郡主,使得这位京城第一美人总是逮着她不放。
先前在京城的时候,荣安郡主就处处和她作对;如今她成了罪臣之女,荣安郡主竟然特地赶来边关看她的笑话。
万万没想到临死之前“最关心她的人”,竟是一个她最看不上的人。
想到这里,琅玉笑得更厉害了。
荣安郡主皱眉道:“死到临头了,你还敢嘲笑本宫?”
琅玉垂下眼眸,哧笑一声,“我嘲笑你?荣安郡主……我如今是阶下囚,怎么敢嘲笑你?”
荣安郡主脸色微变,然后笑了起来,“玉姐姐,我知道你被敌军俘虏了半月有余,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我只是来看看你,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琅玉闻言慢慢收敛起了笑意,眼底瞬间冷到冰点,“来看我?还是来看我的笑话?”
“玉姐姐,你为何这样说?我是真心来看你的。”
荣安郡主的脸上扬起了胜利者的笑意,她巧言说道:“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很羡慕你,因为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自由,勇敢,还有家人的偏爱……”
琅玉眉头紧蹙,神色几番变化,并未说话。
荣安郡主紧接着俯下身,凑在琅玉耳边低语讽刺道:“不过我现在一点也不羡慕了……”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的二哥已经被斩首了,他的头颅就像白菜一样挂在午门遭人唾弃。”
琅玉瞳孔骤然放大,眼底透出血腥般的红色。
荣安郡主见状,满意地笑道:“还有你娘,居然为了保全清白之身,一头撞在了墙柱上,据说当时那血喷溅了一地……”
听到这里,琅玉心痛如刀绞。
所有的冤屈和辩解,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的家人都没了,如今只剩她一个人了……
荣安郡主却依依不饶地补刀,“你如今失去了一切,而我得到了你最爱的东西。”
听到这里,琅玉身子一僵。
身后飘来一缕清冽而独特的檀香味,琅玉闻了一下——是那人身上的味道。
“玉姐姐,你且回头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琅玉用余光朝他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上面绣着飞鸟与翠竹,若换作是旁人也许会略显寡淡,可落在他身上却显得皎如玉树。
他是她的未婚夫婿。
顾允文——太尉府的嫡二公子,年少有才,拜在当朝太傅门下,与皇子同窗。
若说琅玉此生有何所爱,顾允文便是能排上前列的。
五年前,他在京中诗会上凭一首藏头诗博得了琅玉的芳心。
琅玉唯一一次忤逆父亲,便是为了他。
父亲不同意琅氏、顾氏两家结亲,琅玉却偏要嫁给顾允文,甚至向大梁帝求来了一道圣旨赐婚。
琅玉眼神闪躲地望向顾允文,嗓音沙哑而颤抖道:“你……来了。”
声音不知道有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
只见顾允文垂眸看着她,眼里像是覆盖了一层皑皑的雪,让人看不真切。
荣安郡主挽着顾允文的手腕,看着琅玉道:“玉姐姐,顾二郎是陪着我来的——我们已经定下了婚约,下月便要成婚了。”
“你……”琅玉闻言,胃里如翻江倒海得难受。
电光火石之间,琅玉突然明白了一些从未想明白的事情。
荣安郡主先前如此针对她是有迹可循的。
原来荣安郡主也喜欢顾允文。
原来她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发生,她想要看到琅玉失去所爱之人,狼狈不堪地死在她面前。
只可惜琅玉顿悟得太迟了。
“为什么?”琅玉终于忍不住“噗”得吐出了一口血。
她不明白为什么顾允文会和荣安郡主走到一起?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被辜负?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被诬陷通敌叛国?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琅氏满门忠护的朝廷会要了她全族的命!
“玉姐姐,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荣安郡主掩唇笑道:“因为你张扬狂妄、目中无人,所以京中贵女都不愿与你交好。”
“因为你强人所难、优先悦己,所以压根都不知道二郎根本就不喜欢你。”
“因为你行事冒进、愚蠢自负,所以才会沦为军妓任人糟践……”
“我没有!我没有被人糟践!”琅玉嘶吼着哭喊出声,想要维护自己仅剩的尊严。
然而,顾允文将琅玉这疯魔般的样子尽收眼底,还朝她投以了一道鄙夷的目光,仿佛她是个罪不可赦的罪人。
琅玉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如死灰。
她知道无论怎么辩解,都改变不了现实。
当她陷入敌营的那一刻起,她的名节就已经受损,一切都是徒劳。
最终,荣安郡主和顾允文的羞辱,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刀斧手冷冷地看着琅玉,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琅玉知道,要是被刀斧手带回京城,她就会被关进教坊司,为奴为婢,永世不得翻身。
没想到逃出了虎穴,又进入了狼窝。
既然她的故土已经容不下她,那就让她最后留得清白之身在人间吧……
琅玉在撞上刀刃的那一刻,没有感到难以言喻的疼,反而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啊——”荣安郡主被溅了一身血,惊恐地大叫了一声。
顾允文原想要拦住琅玉,却晚了一步。
琅玉感到喉间不断有鲜血涌出,边关的风吹得她透骨彻髓得冷。
弥留之际,她听到了一阵阵遥远的铁蹄声从城外而来。
她的眼睛渐渐无法聚焦,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甚至出现了重影和幻觉,最后好像看到了一个身穿铠甲、头戴铁盔面具的男人朝她奔来。
琅玉心想:一定是她的父亲来接她回家了。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眼泪不断地流淌着,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爹爹……救我……”
琅玉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呼喊出声来,可是喉咙已经被割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幺幺,你要坚持住。”
幺幺?这是父亲为她取的乳名。
是谁?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乳名?当真是父亲吗?可是父亲不是已经战死了吗?
那个身影带着颤抖的哭腔和无力的悔恨说道:“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寒冷慢慢地侵蚀着琅玉的身体,黑暗吞噬了她仅剩的最后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