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好似落魄的道人
<b>最新网址:</b>程露站在江山雪身后,亦是行了一礼。
“流云剑宗程露,见过秦师叔。”
程露自然曾经与秦初来见过,在山河观的时候。
程露和张小鱼在那里谈话,嫌旁边打牌的人太吵,结果一走过去,便看见这个青天道师叔坐在牌桌上。
尤春山见状,亦是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
“东海尤春山,见过秦师叔祖。”
“”
三人一同看向这个背着木剑的年轻人。
秦初来默然无语许久,而后看向程露说道:“观主正在山谣居等你。”
程露再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师叔。”
二人之间自然没有什么愁怨,是以自然该如何便如何。
有少年道人自那些观中小道而来,看着程露行了一礼,说道:“师兄请随我来吧。”
程露负剑而去。
于是那处山道尽头,便只剩下了江山雪三人。
秦初来此时才看向那个背着木剑的年轻人,来来回回的看了许久,却也没有看出这个背着木剑的古怪年轻人是来做什么的。
那一句师叔祖虽然让秦初来莫名的觉得自己像是老了很多岁,但是终究也是能够受用的称呼。
秦初来看向一旁的江山雪,后者这才说起了尤春山的事。
“弟子在东海被张小鱼一剑重伤,险些丧命,是尤春山师侄,一路将弟子带回北方。”
江山雪说出师侄二字的时候,其实觉得很是古怪。
只是这个年轻人又是师叔又是师叔祖的,气氛都到了这个地步,不叫声师侄,大概也确实说不过去了。
秦初来这才点了点头,而后脸上带了一些笑意,向着那个东海年轻人还了一礼。
“多谢。”
尤春山有些紧张的站在那里搓着手,而后很是诚恳的说道:“师叔祖言重了。”
江山雪听着尤春山一口一个师叔祖,倒是叹息了一声,拉着这个年轻人便径直向秦初来告辞而去。
二人一路穿过了一片林道,出现在了一座竹舍之前。
江山雪停在那里,看着尤春山说道:“这里是陈师兄先前待过的地方,你先在这里休憩一下,等到程师弟的事完了之后,我大概也要去见观主,给你筹钱的事,可能要晚一些。”
尤春山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没关系,你去忙你的就行,反正我的脑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急的来的事。”
江山雪微微笑着说道:“好的。”
这个道人穿过了竹林匆匆而去。
尤春山背着木剑,也没有急着进屋去休息,而是颇有些兴奋之意的在那里四处闲逛着。
对于尤春山这样一个寻常的人间之人而言,哪怕再如何寻常的东西,终究也是新奇的。
毕竟这里是人间三观之一的青天道。
尤春山在小道上向着林间晃悠而去,不过也没有离开太远,毕竟这是一大修行之地,他倒也怕自己不小心冲撞了某个正在修行的道人。
是以在那里一面走着,一面又带着古怪的想法,摘着路上的叶子嚼着。
青天道的树叶子,吃一口,应该也能有着不少的好处吧。
尤春山有着极为诚恳合理的世人的想法。
只可惜除了吃得满嘴苦涩,什么好处也没有。
倘若江山雪看见这一幕,大概会觉得尤春山的脑子确实病得很严重。
道门道门,自然是与人间讲道理的修行门派。
吃一口叶子白日飞升这样没道理的事,自然很是荒唐。
尤春山在那里呸呸呸的吐着口里的叶子,只是却也是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话说江山雪应该意识不到,自己是需要吃饭的吧,别到时候好几天不见人。
脑子的病还没着落,先给人饿没了。
尤春山深感不妙的走了回去。
只是回到那处竹舍前的时候,却是被吓了一跳。
先前在山道处等着三人的那个青天道师叔又出现在了那里。
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尤春山心中有些忐忑的背着剑走了过去,很是谨慎的行着礼。
“师叔祖找我有事吗?”
那个正站在观前的道人转过头,淡淡的瞥了一眼尤春山,又重新转回了头去。
尤春山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位青天道师叔了,很是忐忑的站在里深思着。
难道是因为方才江山雪直接将自己拉走了?
还是说这一处陈怀风住过的竹舍,其实是什么禁忌之地?
又或者,自己其实不是脑子有病,而是身体里住了什么老爷爷?
尤春山胡思乱想了许久,正打算小心的问一下的时候,一抬头,便发现那个道人已经离开了这里,正在那条小道上平静的走远而去。
尤春山有些茫然的挠挠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直过了很久,这个年轻人才带着满头雾水,走进了那处竹舍之中。
竹舍里很是简朴,不过倒是有一张矮桌与一些泡茶的器具。
这让尤春山想起了
当初那个叫做陈怀风的剑修,在溪畔给少年讲着喝茶之事的画面。
看来这里确实是陈怀风住过的地方,尤春山这才放心下来。
毕竟那样一个剑修,看起来确实不像什么坏人。
只是显然现在的尤春山并不关心这些东西,只是在那里四处翻找着。
最后也只是找到了一些已经生虫了的花生与茶叶。
尤春山惆怅的看着那袋花生,又走到了竹舍门口搬着那个蒲团在那里托着腮坐着。
倘若先前还有一些出去逛一逛的心思,只是被那个青天道师叔吓了一跳之后,这个东海年轻人却也是有些不敢乱跑了。
尤春山不住的叹着气。
难道自己真的要饿死在青天道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江山雪在下午的时候又过来了这里,还给尤春山带了不少吃的,大概都是这个道人去山下小镇买的,毕竟那些吃的里,有一只很是油腻的烧鸡。
尤春山在这里嗅了一下午,尽是泡茶的味道。
自然不会有什么烧鸡。
饿了许久的尤春山也没有多谢,坐在门口一面啃着鸡腿,一面看着江山雪问道:“你去见过观主了吗?”
江山雪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程露依旧在山谣居中。”
尤春山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好吧。”
或许是山中无大事的原因,江山雪也没有离开,与尤春山一同坐在了那处竹舍门口。
虽然说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只是显然这样一处格外安宁清静的山中之观,是不会有这样的感叹的。
暮色穿林而来,落在了竹舍前的平地上,静静的照着许多落叶。
倒有些别样的安适的意味。
尤春山很是感叹的说道:“青天道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啊!”
江山雪只是轻声笑了笑,说道:“只是风雨已去而已。”
对于尤春山而言,自然只能看见眼下的诸般安宁。
白风雨的故事距离修行界尚且已经有五十多年,更不用说与世人之间的距离。
或许过去那些日子的青天道,确实依旧有着一些不安分的因素。
譬如那十九座白观。
只是随着某个崖上女子执剑下崖,尽管是无意之举,却也使得这样一处道观,很是无情的将那些白观尽数焚毁,观中老人,亦是归去冥河。
现而今的青天道,在那样一个常年居于山后湖畔小居的素裙女子手里,大概安宁也是无比真切的。
尤春山转头看着江山雪神色里的许多感叹,抬手翘着手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认真的说道:“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江山雪转头看了眼尤春山指头的那些油污,向后缩了缩,轻声说道:“或许如此吧。”
尤春山古怪的看着似乎依旧有些惆怅的江山雪,说道:“难道你不相信有彩虹?”
江山雪轻声说道:“我只是不知道,对于这样一座道观而言,到底我是风雨,还是彩虹。”
尤春山有些不解。
后者微微仰头看着那些舍外的林子,缓缓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观里的人,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我。”
尤春山心想我怎么看得出来,不过想到了当时江山雪与那个青天道师叔相见的时候,二人确实沉默的对视了很久。
这个来自东海的年轻人恍然大悟,原来当时的气氛怪异,不是因为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
江山雪平静的说道:“可能对于他们而言,我才是那个要来抢家产的私生子,或许陈师兄的身份,对于他们而言,都要更为合理一些。”
这个穿着古青天道道袍的年轻道人没有等到尤春山问什么,又很是释然的说道:“说起来也是,毕竟让他们叫观主的人,确实姓白,而不姓江。而陈师兄,是观主亲自收入观中的人。”
尤春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只是此时却也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看着江山雪问道:“对了,先前我们见过的那个师叔祖,在你离开之后,突然来了这里,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我问他他也不回答,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我还以为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江山雪蓦然转头看向尤春山,沉思了少许,说道:“他眉间有剑痕吗?”
尤春山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摇着头说道:“没有。”
江山雪了然,平静的说道:“那个是秦再来师叔,先前我们见到的是秦初来师叔。”
“不是同一个人?”
尤春山很是惊讶。
江山雪摇摇头。
“不是同一个人。”
“那应该是兄弟了,难怪长得这么像。”
江山雪却依旧摇着头,轻声说道:“也不是兄弟。”
尤春山愣在了那里。
这个道人低下头去,轻声说道:“这其实也是观中之人不待见我的原因。”
尤春山听得有些不明不白。
江山雪只是很是平静的说道:“观里有很多十二楼的故事遗留下来的人——秦初来,秦再来,便是如此。”
尤春山怔怔的说道:“所以说到底,他们还是同一个人
?”
江山雪轻声说道:“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尚且不同我,这又如何是同一个人?”
尤春山自然开始听不明白了,在那里茫然的看着一坪暮色,有山风卷着一些疏落的叶子向着山道上滚去。
江山雪看向一旁的这个年轻人,倒是轻声笑了笑,说道:“你不用担心,这是与你无关的事。”
尤春山有些不解的说道:“那他来看什么?”
“与你无关,不代表与我无关。”
江山雪很是平静。
“再来师叔有个弟子,叫做梅溪雨,同样是下一代观主的人选。”
尤春山总觉得梅溪雨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直想了许久,才若有所思的说道:“就是那个去年因为南方故事,被槐都抓去坐牢的那个人?”
江山雪看了一眼尤春山。
被槐都抓去坐牢这样一句话虽然不太好听。
但确实是世人的所见,也是世人的言语。
江山雪轻声说道:“是的,但这自然不是他所做的事,他只是沉入了泥潭,以污泥染身,虽然在淤泥之中,他会惹得一身狼藉,只是当一些故事结束之后,青天道会替他洗去一身污渍,让他干干净净的走在人间——与淤泥近,却也与莲花近。”
尤春山坐在那里安静的听着。
江山雪说着却也是轻声笑了笑,说道:“陈怀风,梅溪雨,还有我,我们三人之间,相对而言,其实我才是真的一无所有,两手空空的人。”
“他们各有各的底气,但我什么也没有。”
江山雪说着,却也是沉默了少许,或许也是想起了当初关外溪梅边所见的一些故事。
这个年轻道人却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多年未见的兄长,会在那里出现。
原来是自己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却有所追求的人。
自然有时候会成为某些人的目标。
江山雪喃喃的在那里念着一些尤春山听不明白的东西。
譬如不要去看,不要去想。譬如清静为天下正。
尤春山听了老半天,什么也没有听明白,于是很是诚恳的说道:“如果当初某个神神叨叨的道人没有说错的话,说不定日后我就会成为你的助力呢?”
江山雪挑眉看向这个年轻人。
“什么道人?”
“在东海的时候遇见的一个道人,南师叔说那个道人可能是卜算子。”
江山雪坐正了一些,看着尤春山说道:“他说什么?”
“他说我会成为人间大剑修。”
江山雪神色凝重。
尤春山有些不解的说道:“你怎么看起来这般严肃?”
江山雪认真的说道:“如果真的是卜算子前辈亲口说的,那么你的命运或许确实如此。”
“不是说要求真务实,不要玄之又玄?”
江山雪笑着说道:“有些人的求真务实,在我们这样的人眼里,确实是玄之又玄的。只是你我所不能触及本质而已。”
尤春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江山雪却也是没有再说这些很是离奇的东西,而是提起了一个真挚而诚恳的问题。
“先前我虽然没有去观主那里,但是也想办法去帮你筹了一些钱。”
尤春山很是兴奋的说道:“有多少?”
江山雪叹息一声。
“一个子没有。”
尤春山蔫了下来。
江山雪很是愧疚的看着这个东海年轻人。
在镇子里的时候听出了那句话里的无力感的,自然不止是程露而已。
“我也去找过我一个师叔祖。”
一个在白风雨的故事里被打得形体残缺的道人,站在什么样的立场,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这大概是江山雪在青天道之中唯一的倚仗。
“师叔祖当时沉默了很久,说要我等一等,然后便回去了他的小院子里。”
江山雪惆怅的说着。
“我知道他肯定找钱去了。可惜最后什么也没有找到,师叔祖同样很是贫瘠,形体贫瘠,财富贫瘠。大概唯一富有的,便是让青天道回到一切最初模样的渴望。”
尤春山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我就先去槐都吧,南师叔应该也在槐都,虽然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他好像有一个很有钱的师弟,到时候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借点钱。”
江山雪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终究这是青天道应该做的事。”
这个道人说着站了起来,在院坪里站了许久,而后抬头看着一天山外暮色,轻声说道:“我明日再去试一试,如果实在借不到钱,我帮你去观主那里想想办法。”
尤春山好奇的说道:“观主很有钱?”
道人摇了摇头,说道:“青天道与槐都关系密切,只要观主肯开口,总归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尤春山很是诚恳的看着那个道人说道:“多谢。”
江山雪只是笑了笑,说道:“一个世人愿意从东海背着一个人一路跋涉远来青天道,说到底我江山雪也不是什么狼心狗肺之人。”
这样一个年轻道人,只是有时会有些矛盾,有些纠结。
程露看得出来,所以在镇子里很不留情的说穿了一些东西。
尤春山很是感动。
“等日后我成了大剑修,一定选你做观主!”
江山雪轻声笑着,转身向着那条小道而去。
“要想影响青天道这样一个地方的决定,只是寻常的大剑修,依旧是很难的。”
哪怕是谢春雪,都是难以做到。
除非真的很大。
譬如神河,譬如丛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