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罪孽
因为和楚凛的事情有所进展，京鱼的睡眠暂时好了起来，起码回到家复习一会儿便会犯困，也能睡个三四小时。对耗子来说，半夜十二点到凌晨五点是绝佳的出门时间。京鱼总在这个时间段出门打探消息。今天她像往常一样蹲守在某个旮旯角，佯装睡觉，暗地观察来人，竖起耳朵听人们间的谈话。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本地最大的“dirty market”的雇佣市场，这有的是那些为了钱什么都不管的亡命之徒。京鱼是经过一段时间在城市里漫无目的的探查才知道这么个地方的，她刚开始很惊讶，后来就不会了。这里有为了救病重妻子倾家荡产，就靠这种不义之财继续支付昂贵医药费的，也有被寄予厚望，拯救一村人只身来到这个大城市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法做的异乡人，也有才从牢狱之灾中解放的人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只好重回老本行混口饭吃的。京鱼没发现当年楚凛案子更多的相关线索，却顺藤摸瓜找到了另外的线索——楚凛和这个圈子关系匪浅。可她现下也就了解到楚凛和这个圈子关系不简单，至于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做什么事情才和这个圈子有所关联等等等等，一切都是谜团。
还别说，在这里她这种未成年的小姑娘挺罕见，因为罕见，也就挺受欢迎，每天都有人询问她要不要接活干。只不过都是卖身这类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她当然就装睡没理人，别人看见她的态度也就知道她的意思，几乎没有不识趣的。很少有的那几个不识趣的后来都被她送到警局去了，也算是为净化这个世界做出了一点贡献。
在这里总会让她想起她原本生活的地方。她小时候也是在和这个很像的地方被卖出去的。他们头一眼就看中了她，头小时候常说她眼睛又干净，又坚毅，是个好苗子。不过随着长大，发现她太心慈手软以后，头就换了个说法，说自己当年误把蠢货看成了天才，白白浪费了银子。她听了心里也不好受。
京鱼注意到今晚的气氛不同寻常。也不是说有什么特别的人或事。就是一种直觉而已，大事不妙的直觉。她的第六感在做杀手时期帮她躲过了很多灾祸，就是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灵不灵验。京鱼最终还是决定找地方藏一下。也就藏起来的当口，小广场就发生了一阵骚乱。她看着外面的特警，知道据点明天又得换个位置了。不过——她眼尖地发现了人群中的一个身影。京鱼脑袋一懵，差点没叫出声来。她往后退了一步，跌落在地，双目无神地望向天花板。
那些年她要追杀的对象遍布大江南北，有很多人是热门对象，要杀他们的也不止她一个人，为了混口饭吃，她总是得拿几个人头回去，有些敌人狡猾，深谙各种变装变声之术，出神入化的程度没有一双火眼金睛难以看出。干这行的时间久了，她也会有一些自己的独门辨认方法。
那个是警察一员，眼目带点凶光的，可不就是当年报道中其中以为应该死去的一位吗。京鱼虽然坚信人不是楚凛杀的，可也没想过那群人不是真死，而是诈死。那些照片她盯着看了无数遍，每张都深深刻在脑海里，怎么能不是真死呢，明明是死了的。
她晃悠到楚凛所住酒店的楼下，徘徊着，脑子痛到好像要炸开一样。
她真的是一个很可笑的杀手，她手上沾了数不清的鲜血。偏偏还到处去求神问佛，找让人起死回生之法。京鱼为此还做过很多应该遭到天打雷劈的事情。掘人祖坟，盗取帝陵，生取将死之人内脏，研磨孩童尸首······没有人活过来过。她做过的恐怖的事情太多，偏偏又都是只要一个画面，就能让人呕上十年的恶心事。她现在跑到这里干嘛？是想问楚凛让人起死回生的办法吗？她心惊胆寒也不忘了嘲笑自己。总不至于。因为自己做的这些事太过恶心，跑来向他求安慰吧。的确是那样没错。她现在很害怕。很害怕自己。手上沾上鲜血那种湿润粘腻的感觉一直甩不掉，让她想要现在就剁下自己的手。对了，只要没有这双手······
京鱼盯着自己的双手露出瘆人的笑意。
······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闭上眼睛，拿手附上额头。不行啊，就算是这样也偿还不了她曾经的罪孽啊。有空想着怎么伤害自己，不如多想想怎么去多帮帮别人。不是早就决定了吗。忽然间这是干嘛呢。
京鱼自嘲地笑笑。好累，改天再调查吧。回去吧······
转身正要踏步回家的京鱼被一堵人墙挡住，即便没抬头也知道是楚凛。
“哭什么？谁欺负你了？”他伸出手，捧着她的脸，替她擦着眼泪。
“······”京鱼扑到楚凛身上，紧紧抱住了他。她本来没发现自己哭的，结果现在她自己也发现了，因为她现在都哭出声了。“其实，其实我应该是不配得到任何安慰的，因为我是活该，我真的活该。但是求求你安慰我吧，因为我真的活得好痛苦。”
楚凛抱紧了她。
真好啊。他的怀抱好温暖。真好啊。他那么干净，却愿意这样拥抱她。
她是被他背回家的。她一直伏在他的背上。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但是他听到她说了，晚安，明天见。楚凛每天都听到京鱼说一会儿见，下午见，晚自习见，明天见。不过今天是他头一回希望最好有一天可以不用说明天见了，他希望有一天他们可以一起回家，不论她是开心还是难过，他都可以和她分享。
京鱼鬼鬼祟祟地跟在林廷身后——就是她昨天见到那个复活的家伙。当然，因为这门绝活太久没使，她很快就被目前作为特警队某个队员的弟弟林廷给甩掉了。没想到那家伙警备心这么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第一次跟踪被甩掉的京鱼没有灰心，她打算想其它的法子再接再厉。
要说京鱼是怎么知道林廷是谁的。很简单，问当地的警察。她现在是警察局的小红人。整天半夜在街道晃荡常常会目睹一些不该目睹的东西，什么失踪人口啦，奇怪人物啦，某些案件关键物证啦，公安网上会发布一些求助目击市民的信息，而且，还有报酬！何乐不为！京鱼头几次去警局报道还有些怂，现在也慢慢习惯了，警局的哥哥姐姐长得又好看，人又好，知道她家里情况后还常常来看她，带她去吃饭，十足地热心。
之前她还觉得楚凛建议她去当警官是说胡话，现在她还真觉得可以考虑一下，毕竟她的某些技能在调查案件的时候还蛮有用的。
不过虽然和公安厅的刑事组挺熟，但她能打听到的消息也有限。毕竟林廷的哥哥在的特殊案件小组和刑事案件小组没什么交集。她也就知道林廷的哥哥是一年前从别的地方调任来的，林廷也是去年来到这个城市。是不是超巧，刚好是一年前。
京鱼本来为自己有重大突破十分兴奋。上课后她的热情却马上就被浇灭了一半。对哦！明天就要期末考了！期末考之后就放假了！她上哪去逮林廷去！
京鱼也就沮丧了一天。接下来的期末考马上就让她无暇顾及林廷，全情专注到考场中。开玩笑，好歹也花了她那么多时间精力，哪能不好好考，她还要考大学呢！楚凛那么厉害，自己可不能太让他丢人。
结束考试的那个傍晚，京鱼飞奔向校门口，楚凛这几天都在那儿等她一起回家。只是今天有人先一步在教学楼楼下截住了她。
“林廷？”她脱口而出，马上就用手封住了自己的嘴。哎呦真是的，她什么破嘴这么快。
“你跟踪我做什么？”
这几天会在路上蹲守他的出现，还没搞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也总不好打草惊蛇去招惹他。本来她以为自己只是被他甩掉跟丢而已没暴露身份，没想到人家都知道她谁了。
“我就是奇怪，你一年前不是应该死了，怎么还活着？”京鱼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问题抛出来。照常理说，一般人知道自己被揭穿要么就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要么就是吃惊。可林廷现下的反应却和这两个都搭不上边，他的眼中是疑惑，疑惑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疑惑她不是应该知道的那种目光。
“是楚凛让我发现你的？”京鱼脑中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她脱口问出。
林廷皱眉沉默，他的目光镇定下来，没有反驳她说的话。
“我自己去问他。”京鱼已经明白他没有否认，就是已经承人。此时此刻她挺沮丧，原以为自己是独自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了重大的突破口，结果原来是楚凛卖给她的情报。
他这个动作包含的意思实在太多。走到楚凛面前时京鱼还纠着张脸，不知从哪问起。
“放假了耶。”结果她说了句完全无关的话。
“嗯。”
“明天一起去玩吧？”
“嗯。”
“去哪儿？”
“明天下雨。”
“那去你那儿打游戏吧。我看你那儿屏幕超大。”京鱼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也不落下。
“嗯。”
“明天见。”他们再一次到了分别的路口。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