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江婉柔的高跟鞋轻点着地面,她从未见过梁肆延现在这副颓丧模样,所以她耐着性子继续说:“阿延,你小时候看见别人玩吉他,我也给你报了吉他班,去了三次就不去了,喜欢滑雪,又请了专职教练带你,练了一周嫌苦也不练了,你怎么就确定你看过别处的风景之后还会喜欢小九呢?”
“我会。”他忙不迭地接过那句话,语气坚定。
“你想学吉他的时候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你说你会坚持练下去的。”
随着这句话的落幕,病房里气压低到令人窒息。
这些天来,江婉柔说出的话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梁肆延的认知。他也未曾想过,原来一直溺爱他的妈妈其实心里都明白,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放纵他,所以才使得十八岁的梁肆延,还是像长不大的孩子,天真以为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
梁肆延有殷实的家庭背景,有挥霍的资本,背后是重重靠山,但是易玖没有,他凭什么要求她等自己这么多年,去等一个未知的变数。
江婉柔说完这些话就走了,只剩梁肆延一人坐在床边,窗外的天空由亮转暗,而后彻底黑下来。
他垂着头,头发乱糟糟的,垂着的眉眼间尽是疲怠感。双手撑着脑袋,视线盯着地面上的格纹线条发呆。
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那种不战而败的无力感。
易玖回到了宁城,宁城的学习模式本就是她所适应的,也无需改变。
期间樊江杨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在宁城也要好好学习。
易玖回:当然。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比学习重要的呢?
四月,梁肆延终于出院了。这医院待得他快要窒息了。
出院那天,外面下着雨。
春雨绵绵,香樟树的叶子经历了雨水的洗礼,更显翠绿。窗外的景色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薄雾,远望去朦胧而迷离。
“小心点啊。”江婉柔看着他跳下车,埋怨。
梁肆延啧了声:“我又不是瓷娃娃——”
话到一半,突然滞住。
江婉柔走在他旁边,奇怪地看着他:“愣着干嘛?”
梁肆延回过神:“没。”
江婉柔和梁泽回了房,梁肆延原本也要回房间,走到楼梯口,他又鬼使神差地走上去,走到易玖的房间门口,彼时刘姨正在打扫卫生。
梁肆延靠在门口:“刘姨,待会儿再来收拾吧。”
刘姨应了声,没多说。
这间房间,被打扫过后,一切少女心的装扮不复存在,又归于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房。
他坐在床沿边,两手撑着头,看着地板发呆。
梁肆延起身的时候突然看见垃圾桶里粉色的信纸,已经被揉成一团,像草稿纸。
但鬼使神差的,他猛然想到什么,低头捡起它。
纸团皱巴巴的。
梁肆延把它摊开。
黑色字迹娟秀清丽,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易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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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肆延,见字如面。
好紧张呀,不知道第一句该写什么。
我想,你看见这份情书的时候,肯定接受了我的告白吧,这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我喜欢的男孩子在读我的情书啦。
蝉时雨里,你我重逢。
初初见你,我只觉得,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呀。
浅浅了解之后,咦,是一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笨蛋哎。
可是,再深深相处之后,我才觉得这份少女时代的喜欢真称不上浪费青春,这反而是我青春岁月里,最好的一段时光啦。
我想,你这个笨蛋一定没有读过汪国真的《只要彼此爱过一次》。
“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心海掠过飓风。在贫瘠的土地上,更深地懂得风景。”
你每每望向我的那一眼,与我而言,就是我这小小的贫瘠枯竭世界里,最难以忘怀的那一簇风景。
其实我想再等等,我不知道等什么,可能是等十八岁?
可是在病房里,你摸着我的头,和我说“摸摸头,别哭了”,那一瞬间,我的理智告诉我,小十,不能再等啦!
毫无疑问,蝉时雨是夏天具有代表性的词语。
而你却比它,更能代表夏天。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梁肆延,我好喜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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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肆延捏着纸张的手颤抖着。
原本的内容该是到此结束,而最后的几行,被水滴湮没变得模糊,划划写写,又改成了新的字——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奈何青山轻我薄我。
其实后面还应该有什么内容,但是全被黑笔划去,梁肆延辨不出字迹。
他将信纸抚平,又整整齐齐地叠成四折,放进口袋里。
前所未有的懊悔情绪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他不想就这样无疾而终,他甚至不想出国了,他只想见易玖。
他慌慌张张地拨通易玖的手机。
对面接得很快,是一个女人接的,声音温柔。
“这是易玖的手机吗?”梁肆延问。
女人愣了一下,又很快应着:“你是阿延?”
梁肆延嗯了声。
“我是小九的妈妈,小九住在学校,一周回来一次。”
梁肆延有些紧张:“那等她周末回家的时候可以——”
传送门:关抒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