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易玖低头听着,看着鞋尖发呆。
“妈妈,你不是说坐副驾驶才最危险吗?”小女孩好奇地问。
她旁边坐着她的妈妈,她摸了摸女孩的头:“因为遭遇车祸的时候,驾驶员会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向左打方向盘,副驾驶座上的人容易被甩出去。”
“可是报道里说驾驶员受伤很重。”
“宝贝,你怎么报道就只看一半啊,新闻里说了,驾驶员是向右打了方向盘啊。”
“啊,那他为什么要往右打方向盘?”
“这个妈妈也不知道了。”
一字一句,像一把刀子,凌迟着易玖的肌肤和心脏。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红了眼眶,脑内紧绷着的神经在巨大的拉扯下轰然断裂,她手肘撑着大腿,捂住耳朵,哭声压抑又细碎。
剧烈撞击之下,五脏六腑在身体之中翻江倒海,肯定很疼吧。
可是因为梁肆延下意识的行为,她丝毫没有感受到那阵疼痛。
即使这场车祸与她无关,可是无穷无尽的愧疚和自责就是这个时候涌现的,齐齐堵塞在她的心头。
梁肆延在遇到车祸的时候,下意识往右打了方向盘吗?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那么快,他怎么可能,又怎么会有神志去思考那些呢?
他该是遵循人的本能反应,向左打方向盘的啊。
那份对梁肆延的担心,最后又加上了难以抹去的愧疚。
怎么最后,变成了梁肆延保护她呢?
梁肆延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
索性不算太严重,那辆卡车有明显的刹车痕迹,而梁肆延当时的车速算不上太快。
易玖透过小窗往里看,梁肆延躺在床上,嘴唇发白,又干。漆黑的头发杂乱无章,锐气的一张脸没什么生气,眉眼耷拉着。
梁泽站在一边,眉目紧蹙,江婉柔紧紧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从早上哭到现在。
“跟你说了车开慢一点啊!”江婉柔哭着说,“你吓死妈妈了啊!”
梁肆延声音虚弱,还是扯出一个笑:“江太太,你儿子可开得够慢了。”
梁肆延又艰难缓慢地扭头,看着梁泽:“梁总,我这不是活着吗,您别皱眉了,本来就长得凶,这一皱给我吓走了。”
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梁泽明白,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没事了。
梁泽抹了把脸,没多说话。
梁肆延缓慢地在病房里扫了一眼,又问:“易玖呢?”
江婉柔:“在外面。”
“她没事吧?”
“你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梁肆延还是笑:“哎呦,您别摸我手趁机占我便宜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固执地问:“那易玖没事吧?”
江婉柔:“没事,给你输了血,在休息。”
“输了多少?”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江婉柔皱眉:“六百。”
“六百?”羸弱声音透着惊讶,“成年人最多只能抽四百,她为什么抽六百?她人呢?”
梁肆延像是要起身,可是一动,抽动着身上的受伤部位,疼的厉害。
鬓角和额间齐齐渗出细密的汗。
易玖赶紧低头,怕他看见自己。
“你不要乱动呀!”江婉柔柔声呵斥,“小心伤口裂开。”
“不是,这六百”梁肆延哑声,“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六百也太过分了吧。”
“阿延,你养好身子,医生说了,脾脏破裂要养两三个月。”江婉柔直接跳过了话题。
“六百也太过分了吧,妈你土匪啊。”
“”
离开病房前,易玖还能听见梁肆延那虚弱到不行的声音,在为那600cc的血而抱怨。
易玖抽了太多血,觉得口干舌燥,头也晕。她回到病房,躺在病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胸口又酸又胀,眼泪又顺着流下来,无法抑制。
梁肆延,他真的对自己很好了。
江婉柔请了护工轮番照顾梁肆延,直到晚上八点,她实在承受不住困意,才和梁泽回了家。
梁肆延醒了没多久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压着,他扭头,看见易玖趴在床边,脸颊蹭着他的手指。
护工不知是何时离开的,病房里也只开了一盏台灯,灯光微弱。
她不知来了多久。
梁肆延轻轻抬手,指背蹭着她柔软细腻的脸,像在摸一块棉花糖。
这么瘦小的人啊,怎么就能抽这么多血。
易玖睫毛颤了颤,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梁肆延那深邃的眼睛。
“你醒了?”易玖说。
“嗯。”声音还是羸弱不堪,有些沙哑。
易玖:“你——”
刚说了一个字,哭腔弥漫,有些哽咽。
这是梁肆延第二次看见易玖哭。
第一次是在临夕湖的那个下午,她抽抽噎噎地告诉自己,她是想玩刺激的游戏的,是枷锁太多束缚着她。
所以他希望,她可以随心去做那些她喜欢做的事。
这是第二次,但是这次让她掉眼泪的人和事变成了自己,那自己该怎么补偿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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