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触之则怒
手指微张，庚辰骨剑如同受到召唤般，剑身白光泛起，恭恭敬敬地落到白宸手上。白宸拿着剑，可这一刻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庚辰骨剑虽是一柄剑，可在他手里却更像一把刀，刀身狭长，刀薄如纸，隐隐散发出血光。
这一刻，不论是国运之威，阴阳之道；还是日月同辉，执掌乾坤，都悉数被压在无尽的血光之下，狭长的白玉长剑只剩下鲜血和杀戮，欲望和猩红，就像是一只贪婪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嘶吼着，却永远也得不到满足。
这是白宸的刀气。
剑身闪过，留下的却是刀光浴血，快到极致的光芒，在地面上划过一条长长的痕迹。
白宸好像动了，又好像没有动，关渡身上土黄色的龟壳纹路轰然炸开，四散纷飞。练武场内特有的淡金色的光芒在他身上闪烁，挡住这致命一击，但白宸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单手持剑，一步一步走到关渡身前。
“比试结束！”
这时，月白深衣的身影突然一跃而上，拦在他的面前，“白宸胜！”
观众席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议论声。庚辰骨剑却在此时指向江子彻的眉心，浓郁的血光逐渐凝聚，白宸一动不动，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不退，便死！
“小九已经脱离危险。”江子彻寸步不让，目光真挚，“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说法。”
白宸眯了眯眼，虽没有行动，但浑身血气却隐隐有消散的意味。
“大胆孽畜！”
江子彻正要放心下来，转头正要望向关渡的瞬间，一声大喝却猛地在练武场之上的半空中炸开。紫色锦袍老者一掌袭来，浓郁的土黄色灵力喷薄而出，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轰！
狂风呼啸，尘土飞扬，土黄色的光束，砸入血光之中，两种截然不同却不分伯仲的力量碰撞在一起，从半空轰然炸开，泛起一阵异常恐怖的能量涟漪。
江子彻回过头，只见那熟悉的血色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前，庚辰骨剑对上锦袍老者一掌，只是短兵相接，却让周遭灵气化作旋涡，聚成风暴，宛若灭世。
“噗——”
一口鲜血，再次从白宸口中喷了出来。
“白宸？”江子彻瞳孔一缩。
血色光芒渐黯，锦袍老者仿佛找到时机，眼中精光大绽，灵力在手，对着白宸又是一掌扑来。
唳！
悦耳的凤鸣声响彻云霄，绚丽的凤凰火焰瞬间升起，一只火焰巨鸟冲向锦袍老者，与其掌心相撞，赤色中夹杂着金色纹路的尾羽，雍容的体态，无不彰显着其鸟中之王的威仪。
“什么？！”
锦袍老者脸色一变。
“敢在我琉璃殿杀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女声，宽大的黑袍之下，火辣身姿隐约可见，江离腾空而立。刹那之间，火焰翻腾、凤凰浴血。
轰！
火焰凤凰与那锦袍老者的身影在半空中炸开，坠落下几点炽热的星火。
“白宸！”
练武场上，江子彻脸色大变，又一口鲜血喷出后，白宸就仿佛失去了力气，毫无征兆地瘫倒在他身上。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跟我走。”他用一种雌雄莫辨的嗓音淡淡地道。
江子彻转过头，掌心闪烁着冰蓝色的寒光，他正想拒绝，怀中少年却颤抖着伸出手制止。
“我…去。”
白宸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大量鲜血溢出，他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但还是一边大口吐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照…顾……鸢儿……”
江子彻有些迟疑，鬼刀却再次漠然开口，“他的伤势已有性命之危，时间紧急，我能救他。”
江子彻眯了眯眼，虽然犹疑，但他本就不是优柔寡断之辈，结合今日出现的种种，很快便当下立断，“如果他没能活着回来，无论天涯海角，我不会放过你。”
鬼刀从他手里接过白宸，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微微颔首，闪身便消失了。
两人的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可练武场上的烂摊子，却乱成一团。
观众们由于锦袍老者的突然暴起而引发骚乱，此刻早已纷乱如麻，直到江离的出现，才一掌定乾坤。温如玉第一时间现身此处，安排内门弟子有序疏散，鬼刀前脚方才消失踪迹，他便后脚来到江子彻身边，“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江子彻自然知道他问的是白宸，微微摇头，面色凝重，“鬼刀带他走了。”
“鬼刀？”温如玉挑了挑眉，“就是上次，出现在芸姐客栈里的那个？”
“是啊。”江子彻点了点头，“多亏他关键时刻出手，不然这次，琉璃殿可就糗大了。”
温如玉敛眉思索片刻，微微颔首。
另一边，江离出手，三两下便将锦袍老者镇压，即便最终其使出浑身解数，燃烧寿元，但在江离的凤凰火焰面前也无济于事。不多时，她便把不省人事的老人提到两人面前，饶有趣味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江子彻冷冷的目光扫了过去，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温如玉则是有些无奈，但语气依旧温和，“控制起来吧。麻烦阿离姐了。”
江离随意摆手。紧接着，关溪也带来了今日事件发生的关键性人物。
“不关我事啊…”见到二人，关渡的脸色顿时发生了变化，慌忙对锦袍老者指责道，“都是他的主意，我什么都没干过，不信你们问他，我保证…我保证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绕是江离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江子彻更是冷声驳道，“怎么，最终受益者不是你吗？”
“我…”关渡一时间哑口无言，只好看向三人中神色最为和善的温如玉，“温殿，你相信我，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真的…”
“别狡辩了。”他话音未落，关溪便白眼一翻，一脚将之踹了出去，浑身血污揉在泥土里，好不狼狈。
温如玉微微一笑，对着满脸恼怒，想要回头斥责的关渡道，“那这样，你这几天，就留下来配合调查，如果真的与你无关，琉璃殿自然不会为难什么。”
“啊？！”
关渡脸色一白，但很快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
实际上，白宸并没有走远。
黑衣人抱着他，也不过就近寻了个偏僻之地，就将他安置在一块石板上躺下。
白宸虚弱地耷拉着眼皮，胸口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会伴随大量鲜血从口中、小腹处涌出，好不惨烈。
“啧。”黑衣人双手结印，用他那低哑而淡漠的嗓音，语气冷冽地道，“还没死透呢。”
白宸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但黑衣人还是能从他微微张开，血流不止的唇瓣中看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黑衣人确认过他还有意识后，便没有多余的话语，手印结成，伸手掀开帷帽之上的黑纱，随后两人同样薄而轮廓分明的唇，便轻轻地触碰在了一起。
一枚泛着淡淡红光的小珠子，从他口中落入白宸微张的唇里。
微妙的触觉，让白宸猛地张开了眼。
透过黑纱，一对细长撩人的吊梢眼正与之对视着，黑宝石般的瞳孔晶莹透彻，妩媚动人。
那神秘到极致的黑纱之下，能隐约看到一个棱角分明、雌雄莫辨的轮廓。虽不真切，但白宸知道，这是一张能让任何人都为之妒忌的绝世容颜。
这对视极短，只是蜻蜓点水，黑衣人便抬起了头。同时他手印一变，珠子中散发出一道炽热的火焰般的光芒，在白宸体内滑下，直到小腹之中。
红色光芒愈发旺盛，白宸小腹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他本人，也是盯着眼前如墨身影，漆黑的眸子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他本就是鬼血之身，寻常药物对他而言效果微乎其微，要让如此之重的伤势迅速愈合，他根本无法想象，代价究竟是什么。
但很快，他便明白了。
丹田之中，那早已破碎的灵印，正随着炽热的温度，仿佛正一点一点凝聚起来。
灵印破碎，在人间从未找到修复之法。
但，是人间！
有古籍记载，魔人以魔丹为引，气血为基，从此异体而生，同丹共死，以魔族根基助人族灵印，是唯一的恢复灵印之法。
但其代价，对于这位魔族之人而言，也是极为沉重的。
气力耗尽，血肉沸腾，来自经脉的抗拒，深入骨髓的痛苦。魔丹离体，一荣皆荣，一损皆损，从此若白宸心怀歹念，魔丹再无承载之物，那么哪怕该魔人远在千里之外，都将瞬间爆体而亡。
感受到体内的变化，白宸瞳孔微缩，看着眼前除了双手不停地变幻手印，身体一动不动地黑衣身影，坐起了身子。
伤势愈合的速度之快，转瞬之间，他已经没有大碍。
但黑衣人正好相反。
不住颤抖的双手一刻不停地变幻着，被汗水打湿的上衣沾在其肉身之上，隐隐能够看出里面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一声不哼，硬撑着近乎令人窒息的剧痛完成最后的步骤。
直到黑纱之下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才如断了翅膀的鸟儿，扑腾一声坠落下去。
白宸一步上前，将之揽入怀中。
黑衣人虚弱地瘫软下来，大口喘着粗气，看清楚眼前少年棱角分明的侧颜后，死死地咬住下唇，别过头去。
到底，白宸还是主动掀开了那神秘至极的黑纱帷帽。
面纱之下，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可细腻如白瓷般的精致肌肤，柔顺亮泽的墨色长发，清浅剔透宝石一样的黑色眼眸，揉在一起却是极致妖艳的邪魅，无不透着摄人心魄的迷乱。他咬着唇，本该苍白的唇瓣沾染着白宸未干的鲜血，反而更像一朵鲜红的玫瑰，娇艳欲滴，蛊惑人心。
饶是白宸，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都忍不住凝了凝眸。
“杀了我。”此刻，怀中那妖孽般的少年却声音沙哑，“不然…你会后悔的。”
白宸淡淡地笑了，他将怀中少年轻轻放上石板，没有答话，反而轻轻地问道，“我的身份…你打算用到什么时候？”
面对这个问题，黑衣少年却只是微微扬唇，便闭上眼，任自己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