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毁灵印
星夜客栈。
“支呕——”
慕容芸推开门后，便看到偌大的客栈里，红衣少女一手撑着下巴，慵懒地坐在柜台前，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此时的她没有佩戴面纱，如墨般的青丝直泻腰际，窈窕的身段在红裙衬托下娇艳欲滴，凤眉明眸，顾盼生辉，面容姣好得能让皓月含羞，神若秋水，撩人心怀。
慕容芸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面容明媚而气质空灵，冷冽得如同雪山上的一泓清泉，诱人却疏远。
“鸢儿，”在她身后，白宸虚弱地靠着门板，“对不起……”
鸢九见状，原本清冷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复杂，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她扶住白宸，对慕容芸躬身道，“真是抱歉，麻烦掌柜了。”
慕容芸微怔，看着白宸难掩虚弱的脸庞摇了摇头，“应该是我麻烦他才对。”
鸢九让白宸把手绕在自己肩上，对她礼貌性地笑笑，“在下告辞。”
“我略懂些医理，要不，”慕容芸转头瞥一眼天色，道，“和你一起上去吧。”
“这…”鸢九征询式地看了看白宸，只见后者垂着头，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双眸紧闭，看起来神智并不是很清醒。
“好。”鸢九点点头答应下来，“有劳您了。”
“没事。”
慕容芸微微摇头，并没有和鸢九一起搀扶白宸，而是率先走上楼梯，为他们开门点上烛火。
房间里有一股好闻的香草味，大量染血的绷带被丢在一角，桌上整齐摆放着三四个小玉瓶和干净的绷带，还有几套叠好的衣服。
“可以让我看看伤口吗？”在帮助鸢九将白宸安置到床上后，慕容芸问道。
白宸平躺着，鲜血很快染红了白衫，他有气无力地睁了睁眼，把捂住小腹的手掌松开。
鸢九帮忙解开他的腰带，有些心疼地问，“还好吧？”
“死不了…”白宸对着她淡淡地笑了笑。
慕容芸瞥了他们一眼，在一旁将桌上的小玉瓶依次打开，都看过后，轻轻地挑了挑眉。做完这些，她悄悄地走了出去。
上衣敞开，能看到少年纤细的腰间缠上的厚实的绷带，已被暗红的血液染得有点发黑。鸢九忍不住抬头看白宸的表情，他又陷入了半昏不醒的状态，气息微弱，却神情平静。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将绷带解开后，便能看到他白净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一道长达一寸的血色疤痕暴露在他的腹部中央。看得出来下手的人剑法精妙，一剑刺入，伤口平整，只留一条殷红的血线，周遭有些坏死的皮肉已经腐烂，变得蜷曲而发黑。
当最后一根满是暗红血迹的布条被轻轻撕开时，还有鲜血从他腹部的伤口处溢出，顺着肌肉的线条缓缓流下。
这时，慕容芸正好端了一盆水走进来，鸢九起身想要接住，她却摇了摇头，“我来吧。”
鸢九看了看白宸，见对方完全没有反应，才默默地让到一旁。
慕容芸看了伤口一眼，因为缠过绷带，血花在腹部的肌肤上蒙上浅浅的一层刺眼的深红色。她拧好毛巾，轻轻地擦了上去。
“为什么不让我出手？”她问，“我未必就不是他的对手。”
白宸微微张开眼，眉宇间尽是掩饰不住的虚弱和疲惫。
“你还是…”他看着天花板，轻轻地道，“不要惹上他比较好。”
“所以你就站着，任他摆布？”慕容芸皱了皱眉，手上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一点。
白宸漆黑的眸子里随之闪过一抹痛苦，但他的神情中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轻轻地道，“他不会杀我。”
鸢九见状，默默地坐到床榻的另一边，安抚似的抓住他的手。
慕容芸顿了顿。
“他易了容。”白宸道，“如果真的想杀我，没必要易容。”
尸体是绝对保守秘密的，所以鬼刀决定动手后，根本没必要为一个将死之人准备如此充分。
慕容芸沉默不言，多余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她开始仔细地检查伤口。
“剑伤，垂直刺入，这…”她习惯性地说道，“看起来武器级别不低…还有炙毒残留的痕迹，应该是火系灵武…奇怪，你一介没有灵力的凡人，自己如何驱散炙毒？”
她说着，突然灵光一闪，“难道…”
白宸证实了她的猜测，“他找我的伤口，就是为了驱毒。”
难怪一开始他流出的血液色泽暗红，原来是毒血。
慕容芸沉默了下来，一时间整个房间变得异常安静。她拿出两三个小玉瓶配药，几人各有所思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甚至能听到彼此间细微的呼吸声。
良久，一切就绪后，慕容芸忍不住看向白宸。
嘴角处的血迹已被擦去，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苍白得如同一张纸，嘴唇发白，眼睛紧闭，气色差得叫人害怕，但神情却异常平静，呼吸很微弱却也很平稳，他整个人一动不动，很难判断出意识到底是否处于清醒状态。
慕容芸伸出四指，搭在他的脉搏处，同时一道淡青色的光芒闪过，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快到让人会以为那是错觉。
“不要探得太深，否则他会醒。”
还不待她沉下心，鸢九便适时出声提醒道。
慕容芸扫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闭上了眼睛。
很快，她挑了挑眉。没过多久，她脸上出现了诧异的神色，随着感知的逐步深入，这种诧异越来越浓，又随之变得复杂起来。
直到白宸突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咳…咳咳…”
他的胸口紧跟着出现了剧烈的起伏，一抹鲜血自嘴角流下。
慕容芸一惊，面带歉意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鸢九，“抱歉…”
“是你啊…咳咳…”白宸微微睁开眼，看清抓住的手腕后便放开了，忍不住咳嗽两下才道，“你是医者啊…失策了。”
慕容芸有些心虚地拧了把毛巾。
“你都看到了些什么？”鸢九在白宸的示意下坐上床把他扶起，替他问道。
慕容芸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一个医者能看到些什么，你心里应该比我还有数吧？”
白宸闻言，微微扬起嘴角，他扭头看向窗外，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他从袖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鸢九，“把腐肉剔了吧。”
“你…”鸢九愣了愣，默默接过匕首，低声道，“你忍着点。”
“好。”白宸一动不动地答着，忍不住闭上眼睛，眉宇间再次露出了几分疲惫。
鸢九知道他状态糟糕，也不再打扰，手中的匕首闪过一抹寒光。
“我有止痛药。”慕容芸低声开口。
白宸摇了摇头，“不必。”
过了一会，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柔声道，“谢谢。”
慕容芸见状，也没有继续停留，在床头放下一小瓶灵药后便走了出去。
“命硬不硬我不知道，但你是真的能忍。”
走之前，她忍不住留下这样一句话。
旭日初升，晨辉和煦。
客栈里，一位红衣少女跪在床前，似乎正在做一个很精密的工作。她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柔美却灵活异常，动作平稳而且毫不迟疑，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她动人的眸子里目光炯炯，尽管时间不长，但却表现出十二分的专注，额头上甚至流下了细密的汗珠。
白宸一动不动，呼吸微弱而平缓，双眼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静静地看着少女。随着她一刀刀下去，刮开的皮肉中不断渗出鲜血，他却如同一具布偶般，没有任何知觉和反应。
良久，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沾有鲜血的小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她叹了口气，用干毛巾给他擦干血迹，轻轻地上药，看着他的目光中有些许关切，问，“痛吗？”
“还好。”白宸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淡淡地笑着，“她的药更温和些。”
鸢九给他裹上绷带后，白宸扭动一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在床上。
“你昨晚去找他了？”鸢九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他问。
“嗯…”白宸点头，也看了看她，“只不过没问出太多。”
“可能是有人在场吧。”
房门突然被打开，两人的对话也因此而终止，慕容芸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口服，一日三次。”她淡淡地道，“三天之内不得出门，食物和药我都会让人定期送上来。”
“谢谢。”白宸忍不住一笑，扫了眼便将之一饮而尽。鸢九接过空碗，吩咐几句后和慕容芸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剩下的两人便这样处在一间客房里，谁也没有说话。慕容芸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直接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白宸。
他的脸色比夜里稍微好了一些，此时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甚至还有心情看窗外的风景，仿佛腹部那渗人的伤口与他无关一般，安详得叫人诧异。
他身上的伤至少存在五六天，火属性特有的炙毒已经蔓延到五脏六腑，若非鬼刀那一手，很难进行有效的治疗。桌上小玉瓶里面的药毫无疑问全都价值不菲，而且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烈。非常烈。只有药性猛烈到一个极端的境界，才能缓解炙毒的侵染。但这也意味着，这些药对伤口的刺激，对痛觉神经的刺激，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半夜里那个完全不用搀扶，仅仅捂着小腹便神色自若走回到客栈的少年，伤势是如此之重，忍受着如此剧烈的痛苦，又是如此的虚弱。
白宸微微侧过了头。
晨辉洒在他长及腰间的发丝上，泛起淡金色的光泽，更衬托出肌肤的白净细腻，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不得不承认，他精致的五官和流畅分明的面部轮廓确实很是耐看。
或许他走在人群中不是最耀眼的类型，但绝对一看就挪不开眼。
尤其是当少年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低声道，“看够了吗？”
慕容芸翻了个白眼。
“你想知道什么？”白宸笑了笑，轻声问。
慕容芸犹豫片刻。
她想知道有太多太多了，比如像他的身世，比如像他特殊的体质，比如像炙毒的来历，比如像…他体内那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但是她一句都问不出来。
毫无疑问这是个浑身都是秘密的少年，然而这些秘密，本就是她未经许可的入侵所窥得，又凭什么要知晓更多呢。
“你…你的灵印，”最终，她只是问道，“为什么碎了？”
白宸垂下眸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毁。”他低声道。
慕容芸一惊，“自毁灵印？”
“遭人算计，被迫自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