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亲
伊瓦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他想要去抚摸那孩子刚刚出生还稚嫩的脸庞。
那孩子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的抓住了伊瓦的手指，欢笑像是玩闹一样看着他的手足共舞，伊瓦缓缓的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抱着孩子离开了这片已经被雷霆变为废墟的医院。
伊瓦用棉布把孩子裹住后，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向自己的衣服内探索。不久后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看向了远方的家脸上露出了痛苦的挣扎的神色。白色的烟雾将他的视线遮盖，泪水逐渐从眼眶中流淌而出，他越来越看不清家的模样了，可能是真的看不清了，也可能是……
烟燃尽后扔到了地面上，孩子的啼哭声唤醒了他的意识。
对呀。
他还有孩子呢。
只不过……
孩子没有了母亲，又要遭受那么大的痛苦。
他不敢去想以后，他怕想了之后自己又会狠不下去心。这是唯一能让孩子活下去的办法，也是唯一能让他在这个世界闯荡下去的办法，他不能下不去手。
“就按阿良的意思来吧，德瓦什肯达，我的儿子。”
六年后——
“啊……啊……”
原本的平房已经变得脏乱不堪，似乎遭受过什么怪兽的破坏一样和六年前完全不能相比。沙哑如野兽般的嘶吼声从平房的某个房间内响起，一个甚至不会直立行走只有五六岁大小的孩子蜷缩在稻草堆成的“床”上。
恶臭的味道在那房间中聚集着，散发着，那恶臭的味道很像血凝固之后散发出来的腥味，但是又带着某种不知名药物剂的刺鼻味道。
这两种让人难以适应的味道混合之后发出来的气味简直比腐烂的尸体还让人作呕，但是那孩子就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味道一样，蜷缩在那里用手指在地面以及墙壁上画着像是文字或者是图案一样的东西。
走近一看，那用来画写的居然是那孩子被磨破的手指伤口中涌出来的鲜血。
他如同没有痛觉一般用鲜血画写着，隔壁房屋中传来了和他同龄人朗朗的读书声。
与他不同的是那声音如此清脆洪亮，如此动听悦耳，只是他的嗓音中发出来却只有嘶吼如野兽一般的声音。
那沙哑的声音令人疼爱怜惜，似乎这个孩子遭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身上满是好似在雪地里面冻伤的淤青和紫块。身上那件明显大了整整好几码的衬衫满是已经干涸的血液，新鲜的血液和那已经干涸的血液在那孩子的衬衫上像是最残忍的画卷一样。
双手的指甲早已渗出鲜血，但是他依然想和隔壁学堂里的同龄人一样坐在温暖的房间里玩闹学习，而不是现在在这阴暗，寒冷，甚至发着血液和肉体腐烂的恶臭味道的房间里承受着这莫大的痛苦。
但是，他不能。
他只能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听着隔壁的读书声，幻想着自己坐在光明温暖的房间中，像那些孩子一样写画。
幻想着脑海中那些自己从没有见过的字。
幻想着和那些孩子一样美好的生活。
突然，吱呀一声，破旧沉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打开。
清脆但是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跨门走来，那高大的身影令人再熟悉不过，就是伊瓦的身影。
伊瓦低头看着眼前像是野兽一样的德瓦什肯达直接拽起了他的头发，德瓦什肯达不断的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毒手，但是两人体型和力量上的差距怎么可能是可以比拟的。
德瓦什肯达被伊瓦强行的拖拽着走出了房间，外面的房间飘散着酒气的味道，令人感觉到生理上的不适。
德瓦什肯达被拖拽的时候后背的衣服渗出了鲜红色的血液，很明显就是他后背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了，那无比的疼痛令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不断的挣扎想要逃离这里。
“啧……”
伊瓦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然后一脚直接踹向了德瓦什肯达的腹部，那大力的疼痛感令他直接蜷缩起了自己的身体，捂着自己的肚子，再也不敢反抗。
伊瓦用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蜷缩在地面上的德瓦什肯达毫不留情的再一次拖拽着他走向了地下室。打开地下室的门，一股腥臭的血气从里面扑面而来。
伊瓦抓着德瓦什肯达夜黑色如鸡窝一般脏乱的长发直接走进了地下室的门，跨过楼梯向着下面走去，而德瓦斯肯达的身体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跨步中，不断的在楼梯上颠簸着。
伤口一次又一次的和楼梯上的钢筋亲密接触，伤口不断的破裂着，发出血肉撕拉的声音。瘦小的身体让骨头从皮肉中凸显出来，骨骼一次次和楼梯撞击发出砰砰的响声，但是前面的伊瓦好似没有听见一样，强硬的拖拽着他，向着深处走去。
嘶吼和嘤呜的哭泣声从德瓦什肯达的嘴里传了出来，伊瓦听见之后心头一疼，但是还是强硬的拽着德瓦什肯达走入了地下室里。
德瓦什肯达不理解，为什么眼前的人要这样对待自己，其他人坐在温暖的房间里面，而自己只能在那里，在那个黑暗阴冷的房间里，好黑……好冷……谁能救救我……这样的情绪和思想在德瓦什肯达的心中荡漾而开，但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伊瓦熟练的用两根长长的铁钉德瓦什肯达固定在了墙上，形成十字形。
固定好后的伊瓦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实验台的前面抓起桌子上的药剂开始调试了起来。
德瓦什肯达看着这一切举动，眼神里面竟是疲劳以及痛苦，那似乎早已麻木的肉身好像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不，心依然在疼，心和身体都在疼。
过了许久之后，调配好药剂的伊瓦站了起来，他手里拿着那支药剂，一步接着一步走到了德瓦斯肯达的身边。
他抓起那支药剂，毫不犹豫的直接将针管刺入了德瓦什肯达的体内将那不知名的药剂注射了进去。
在一段时间之后，德瓦什肯达的右臂以一种肉人可见的速度开始快速的生长了起来，变得肿大。
伊瓦见此情形，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抓起了旁边摆在桌子上早已满是血块的刀刃。
伊瓦举起了手里的刀刃，刚准备砍下，突然听到一声——
“爸爸……”
那是从德瓦什肯达的口中传出来的沙哑的声音，虽然声音沙哑，但是依然能够很好的辨识出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听到这一句的伊瓦顿住了手里的刀，心绪不断的在自己的脑海里交接着。
爸爸……
爸爸……
短短的两个字在伊瓦的心中不断的回荡着，激起他的情绪。他憋住眼中的泪水，紧紧的握住了刀刃的把柄，然后一刀砍了下去，把德瓦斯肯达的右臂直接砍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伴随着凄厉的吼叫声，伊瓦直接转过头去，泪水再也忍受不住，从他的眼角处滑落下来。
痛苦不断的在他的心间回荡着。
他在心里想着:良……我好像快要做不到了……我该怎么办……我要下不去手了……
过了十几分钟之后，伊瓦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解开了固定住德瓦什肯达的铁钉。
他伸出手。
这一次他并没有拖拽他的身体，反而是和平常不一样的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到了房间，重重的关上了那道厚重的铁门。
伊瓦靠在木门上，在确定里面的人听不见之后，直接蹲了下去，掩面痛哭了起来，他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酒液全部灌进了自己的嘴里，哪怕是酒顺着自己的脖子滑落下去也没有丝毫在意，只是继续的哭着往嘴里灌着酒。
他每日如此般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神经和身体，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因为情感而妨碍了自己的动作。
但是他身为这孩子的父亲，他又怎能真正的做到对着孩子不管不顾，他又怎能真正的不会感受到那痛苦的感觉。
而回到了房间里的德瓦什肯达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处，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体，泪水从他脏兮兮的脸颊处滑落，那小小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
隔壁再一次传来了那熟悉的读书声，那同龄人的声音，同龄人自由快乐的声音，同龄人洪亮的读书声。
“一，二，三，四，五。”
黎明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也有模有样的用他那嘶哑的声音模仿着。
“一……二……三……四……五……”
这不平常的一天过去了，其实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平常的，因为这几年，德瓦什肯达自从有意识以来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只是今天不一样的是，爸爸好像牵了他的手了……好满足……好温暖……别的小朋友，也有这种温暖吧……
夜晚的寒冷悄然到来，席卷着德瓦什肯达的身体，令他不禁蜷缩起来自己的身体，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盖在身上避寒，有的只有那件不符合自己体型的宽大的白衬衫。
今天，似乎不怎么冷了，德瓦什肯达在自己心中这样想着，感受着手掌处似乎还残留的温暖，紧紧的握起自己的手，蜷缩着身体。嘴角带着笑，眼角带着泪，逐渐的睡去了，在这寒冷中睡去了。
第二天，伊瓦还没等德瓦什肯达睡醒直接闯入木门，抓起了他的身体把他往外拖拉。
还在睡梦中的德瓦什肯达被这一拽直接弄得清醒了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熟悉而沉重的铁链已经栓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知道这是爸爸要带他出去了，他很开心，平时最开心的就是爸爸带自己出去了，因为这样的话，他可以看到爸爸开心的样子呢……
这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又懂得什么呢，他只知道那是自己的爸爸，只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以后总会懂的……懂得，苦痛。
伊瓦牵着手里的铁链带着德瓦什肯达去到了附近的商店里，商店老板看到这一幕也不会觉得奇怪，这几年来早已习惯这样的组合。
商店老板熟练的从货架上拿起了两瓶酒，递给了牵着德瓦斯肯达的伊瓦。
“哟，就来买酒了，和以前一样，十个铜板。”
伊瓦在脸上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脸回应道。
“是啊，又喝完了，给你。”
伊瓦从自己的大衣里掏出了十个铜板递到了老板的手里，老板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不解的问道。
“平时两瓶酒不是几天才喝完吗，你昨天才来过吧。”
伊瓦挠着自己的头尴尬的笑了几声。
“哈哈……因为一些事情，多喝了一点。”
其实是因为昨天那一声“爸爸”让伊瓦的情绪失控，所以才喝了那么多，把自己灌醉，麻痹自己的神经。
“还是少喝一点比较好，身体还是重要的嘛。”
商店老板假惺惺的关心着，伊瓦只是冷笑了几声就牵着德瓦什肯达来到了商店的外面。
“看，那个小怪物又被他老爸牵着出来了。”
“哈哈哈哈——”
稚嫩的声音从一旁响起，连带着还有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这一群比德瓦什肯达还要大了一些的孩子在指着德瓦什肯达嘲笑。
那些孩子之中甚至有人拿起了路边的石块，向着德瓦什肯达的身体砸了过去，并且在口中叫骂着。
“怪物，快离开我们的城镇，这里不需要你。”
“肮脏的怪物，快滚开！”
“闻闻他身上的味道，真恶心……”
那些不大的孩子说着伤人的话语，手里干着伤害他人的事情，但是在心中确实没有一丝丝的怜悯以及悔恨之意。
因为在他们而言。
德瓦什肯达。
不过是个怪物而已。
伊瓦在一个德瓦什肯达看不见的角度对着那群孩子用了一个恶毒的眼神，那眼神似乎能直接把那群孩子爆杀在原地一样。
那群孩子看了那眼神之后都吓了一个哆嗦，然后就一哄而散跑开了。很明显就可以看出来，伊瓦很关心自己的孩子，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表达出来而已。
伊瓦在心中叹了口气，牵了牵自己手中的铁链子，带着德瓦什肯达，加快脚步回到了家中。
而德瓦什肯达在一路上并没有注意那帮孩子，而是注意着附近的学堂以及那些卖书的地方。
他很喜欢这些知识，但是自己却接触不到，只能在爸爸带自己上街的时候看两眼。
伊瓦自然也注意到自己孩子的目光和神情，他在心中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在商店买了一本关于语言的书籍递给了站在那里的德瓦什肯达。
德瓦斯肯达爱惜的看着手里的书籍，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的眼神里面满是激动以及对于自己父亲的毫不掩盖的感激，但是他又看到了父亲那冷冷的眼神，就压制住了自己的心，紧紧的抱住了怀里的书籍。
德玛什肯达美美的跟随着父亲回到了家中，在经过了每一天一轮的“实验”后，他不像平常那样用自己的鲜血刻画着那些书画。
而是抱着那本书籍学习的语言和文字。
他想
“我是不是也和那群孩子一样了，好开心，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