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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树下,修士们仙气飘飘的落下收徒。
到处都充满了祥和欢乐的气氛。
凡人们感恩戴德。
薛真真说:“不学无术,不思进取,你是我的儿子,为什么要学这些凡人的小把戏?”
薛错张口欲言,见薛真真从树上折了根花枝,连忙双手揪着耳朵:“娘,我今天已经练够了次数,挥剑一千五百下!”
薛真真闻言,将花枝扔掉,还是有几分不满:“为什么不是一千八百下?”
薛错倒一口凉气:“娘,你不讲理!我练够了次数,你不夸我,反而骂我,久而久之,我会不愿意信你的!”
薛真真背着手:“我不讲理?你爹六岁的时候,已经学会了天一剑法,进入神虚境界,我六岁的时候,也将龙威剑意参悟到第一层,步入灵虚境界,而你如今却什么都不会!”
薛错的反驳瞬间卡在喉咙里,耳朵憋得红彤彤,却不能开口,因为薛真真说的的确是事实。
他就是没有悟到剑意。
君无畏拂开花枝,信步走向二人。
剑仙姿态潇洒,衣摆比梨花的花瓣更洁净。
顾如诲跟在他后面,努力追上,他孤且瘦,眼里寒凉,衣衫褴褛,甚至一身的泥土与血迹,是一个满身泥汗的凡尘中人。
与那些弟子厮杀时,他并未意识到自己不洁。
他脚下有芝兰芳草。
一滴一滴的血打在叶子上,血腥把此处弄得污浊。
顾如诲看到,愣了下,忽然伸手撕下一截衣摆,擦干净芳叶上的血迹,然后是自己的脸颊,双手,他擦的很认真,直到面上恢复了整洁,如仙人一般素净。
君无畏回过头,没有催促,等顾如诲整理好,才带着他走到薛真真旁边。
顾如诲抱拳见礼:“仙师。”
薛真真将目光投向他,原本是轻忽而冷漠的,却轻轻噫了一声,沉默片刻后说:“你的剑术不坏。”
顾如诲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泛上一丝喜悦,东陆剑道最强的两个人之一,同时表达了对他的赞赏。
他也注意到了,薛长老身边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扎着两个花苞头,穿着蓝白色的弟子服。
小孩的袖口,衣摆弄得湿漉漉,尽是泥点子,与凡尘中那些到处嬉闹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顾如诲看他,他也看顾如诲,还眨眨眼,冲顾如诲调皮的笑了笑。
顾如诲想,他是在笑我吗?
又想,他生在仙境,自然爱笑,我却笑不出来。
剑仙撑了个懒腰,如果不是为了顾如诲,他也不会离开修行之地。
他对薛真真说:“顾如诲如今是我的弟子,我会带他到流云峰,至于入册,便入天一阁如何?”
薛真真冷冷:“薛错已然到了入学的时候,他在天一阁,你的弟子再去天一阁?”
剑仙愣了愣,低头看薛错,他抱着胳膊沉默了一会儿,问薛错:“你愿意到束剑阁去麽?”
薛真真脸色微变,手指握住了龙威剑柄。
薛错却看不到,他想到徐有瑜和有瑕两个师弟,对比提小鸡一样提她的女剑修,连连点头。
但是薛真真并不允许:“薛错只能去天一阁。”
剑仙对此并不争辩,叹息一般:“真是,那顾如诲便去束剑阁吧。束剑阁也不错,只是接触核心功法的速度还是慢了一些,有些浪费如诲的天赋,我想看看他最快能修炼到什么境界。”
君无畏说话并未顾忌薛错,他觉得薛错还小,又没有太高的天赋。
因此没注意到,薛错的手拽着衣角,揉啊揉,脑袋越埋越低。
薛真真点了点头,她对薛错说:“我没有闲暇陪你,这几日记得勤加练习,三日之后我送你到问道宫,倘若你再跟着那柄剑出去胡闹,我必罚你!”
剑仙则说:“遴选大会后,有入道仪式,那里的酒不错,走吧,如诲,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各有各的事要做,薛真真一甩衣袖,朝东而去,剑仙悠哉悠哉的,带着顾如诲登上万花榭的白玉阶。
顾如诲走了几步回头。
薛错站在原地,手里拎着两尾银色的小鱼,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二人都不见了,雪剑才找到薛错,把他拎回了流云峰的不老林。
薛错把小鱼挂在树上,严肃地说:“剑叔,你要监督我,这次我要挥够两千下!”
雪剑上的大手不知道薛错受了什么刺激,摆了个朝下的微笑。
薛错则兴致冲冲,拉开架势:“一、二、三、四……”
“一百七十九……”
“三百四十五……”
“四百零一……四百……四百……”
“……四百……”
一个时辰过后,薛错孤零零的趴在大石头上,雪剑见他嘴里念念有词,但就是不动,飞过去望了望。
薛错神色恹恹,抱着大石头,不愿意搭理他,雪剑绕着薛错飞了一拳,薛错动也不动。
孩子今天太反常了。
从来都是薛错对他强取豪夺,今天居然爱搭不理了,青黑色大手在剑上哒哒哒的沉思,难道是头发乱了生气了,这小子忒难伺候!
青黑色大手嘲笑的扯了扯薛错的脸,给他重新梳了两根小辫子,用红绳盘起来,但薛错还是没精神。
雪剑不耐烦的抽他的屁股,薛错动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青黑色大手惊讶的蹦哒,难不成是饿了?
他飞到树底下,见薛错抓回来的小银鱼,仙鱼离水不死,非常惊恐的弹了弹尾巴。
青黑色大手辣手无情。
一刻钟后,雪剑上铺开晶莹剔透的生鱼片,飞到薛错身边,青黑色大手揪住薛错的耳朵,啪啪抽他的屁股。
薛错动了动鼻子,爬起来,一边吃一边小声叹气,抹抹眼泪,两只星星眼写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剑叔剑叔,我不想练了,我好想出去玩。”
雪剑沉默了一刻钟,青黑色大手敲了敲剑柄,抓住薛错的后领,提溜着他飞向禁制。
一人一剑在众树睽睽之下,溜了出去。
不老松们怒而狂摇:那柄狐媚剑!自从有了它,薛错都不来薅它们的头发了!
雪剑拎着薛错慢悠悠飞到大泽边,把薛错扔下去。
薛错在水边玩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一朵白云落下来,云上站着两个熟悉的人。
薛错眼睛一亮:“任殊哥哥!婆婆!”
任殊:“小道友,我在这里等了你几天,你要是再不出现,我便要走了。”
两人许久不见,自然喜相逢。
薛错带着任殊下大泽捞鱼,紫衣婆婆原本想阻止,但想了想,又没说话。
任殊第一次脱了鞋,踏在滩涂上,原本十分放不开。
薛错鄙视道:“噫,哥哥好白哦。”
任殊差点被气笑,回了句:“你更白,小姑娘。”
薛错哗地脱了裤子,叉腰,然后噗通跳进水里:“我才不是姑娘。”
任殊被薛错溅了一身泥点子,他撸起袖子,到底是少年意气,想了想,干脆也脱掉衣服,光溜溜的跳进大泽。
两人打得大泽水都泛浑。
紫衣婆婆捏紧拳头,闭上眼睛:算了,就这一次。
玩到傍晚,两人重新穿戴整齐,薛错坐在云头,抱着白云团,一朵一朵的揪啊揪:“任殊哥哥,我不想回家。”
任殊安静得像个木偶,过了会儿回答:“我也不想回家,这次回家之后,我便不能再出来找你了。”
薛错忙问:“为什么,你家很远吗?”
任殊摇头:“不是……你记不记得,那天你在天上参悟道象,我们过来找你。”
薛错点头。
任殊道:“我在你的道象里看到了金乌日轮。我原以为你也是同我一样,是走香火神道的。”
紫衣婆婆脸色剧变,急忙道:“少主!”
任殊面不改色:“婆婆,与人交,便应则待人真诚。”
薛错脸色有些凝重:“任殊哥哥,你是香火神?”
任殊沉默,嗯了声:“对,我家里的人都走的是香火神道,如今也要到我了。”
薛错不语,任殊有些黯然,手指结印,空中凝成了一块淡蓝色的水镜:“你看。”
透过水镜望出去,山川失去颜色,大地湖泊只余清冷的灰,但黑白灰色的颜色中,有极细极细的金色光点,在天上飘啊飘,越来越往上,最后散入看不到的黑夜里。
薛错发现肉眼和水镜看到的景色截然不同:“那些小点点是什么?”
“生灵的愿力,香火的神力。”
薛错似懂非懂,他又低头往下望去,越看越出神。
湛蓝的夜空下,那黑色的大泽深不见底,仿佛一个蜷缩沉睡的少女,那少女沉睡在似螺非螺的壳里,脑后有一艘船型的圆轮,大泽细小的支流是她的头发,粗壮的小河是萦绕着少女的飘带,湖泊是坠落在她衣裙的珍珠,散发着微光。
薛错揉揉眼睛:“大……大泽神女娘娘?!”
任殊吃了一惊,上下打量薛错,携着他回到云头,严肃道:“你怎么……别想,别去听,旧日的神灵多邪狞,若非是走香火一道的世家,很容易便入了魔,贻害四方。”
薛错喃喃:“香火一道这么危险?”
任殊点了点头,背着手:“你若不想交我这个朋友,也没什么。”
薛错道:“我不喜欢香火神道,但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任殊木偶泥塑似的脸有了一缕活色:“好,那你以后有机会到南部神州,可以到南海千云山看我,给我上一柱香。”
“我知道你来了,晚上可以给你托梦。”
薛错:“到时候我要去偷吃你的供品!”
任殊:……
天色渐深,二人抱拳作别。
薛错跟着剑叔回了不老林,却发现镜湖边多了一间小茅屋,还有人在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