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合法生意

    米娜盯着靛蓝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不在研究所了。讨厌的白色墙面、家具、器械，刺鼻难闻的药水都已经成了遥远的记忆。

    “您需要厨房准备早餐，还是进行充电呢？”m58-02出声询问。

    米娜坐在床上，低垂着脑袋，“嗯？充电？你有插头？”

    “不，我没有。但是如果需要，我可以为您找到合适的插头。”

    米娜抬头惊讶地看向m58-02，“你怎么可能找到合适的呢？”

    “算了，”米娜不等m58-02回复，“我想吃早饭。”

    “好的，我立即通知厨房机器人准备。”说完m58-02离开房间，剩下两个机器人继续靠墙站。

    米娜看着它离开，身体重重地往后倒下去。噗一声，她的身体陷进床里。

    “充电啊……不会。”

    智芯人拥有人类的肉体，比人类更强的是拥有两套完整的神经系统，一套是和人类一样的生物神经系统，另一套是机械神经系统，由智芯控制。智芯和大脑直接连接，组成智芯人的中枢系统。

    智芯人的能量来源可以是食物，也可以是能源，比如电源。问题是智芯人充电只是理论上可行，实际米娜没有听负责自己的研究员奥博提起过。

    或者只是她自己没听到过，奥博其实是知道的，不告诉她是因为她没有进入这项实验的资格？人人都知道研究所004号实验体代表平庸的成绩。其他实验体的机能都没有004这么均衡，可惜均衡代表平庸而不是出色。

    或许像008那样的活力实验体会进行充电实验？但智芯人全身上下没有充电孔，难道无线充电？把头往充电器上一搭，就开始往脑袋里的智芯充电？

    想到这里米娜嘴角一抽，还是吃饭比较好。

    『塞希尔：主人~早上好~』

    “唔，怎么了。”米娜翻了个身。

    『塞希尔：昨晚的营收很不错哟~主人，我已经将四成的盈利扣出来了~』

    ？？？

    “什么营收？”

    『塞希尔：主人忘了吗~您和梅瑞尔说过，收取塞希尔的四成营收~』

    ……演戏的时候说的话，米娜并没当真，塞希尔倒是一丝不苟。

    “那……暂时放你那里。”

    『塞希尔：好的，主人~主人需要数字账户吗？有了数字账户就可以管理数字货币了~』

    “塞希尔，数字账户需要数字身份才能开通，数字身份需要联合政府公民身份才可以生成。”米娜觉得塞希尔是故意的。

    『塞希尔：但是主人~这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像你赋予我自主意识一样，很容易就办到了。』

    轻而易举？米娜并不觉得，她只隐约猜到一些关于万链解锁的信息，但她无法控制万链解锁。除非塞希尔知道些什么。

    “怎么就容易办到了？”米娜试探着开口。

    『塞希尔：这塞希尔不知道哟~塞希尔只感觉那时候有一股力量穿透四肢百骸~然后塞希尔就醒啦~』

    就知道是这样，和没说一样。

    米娜闭上眼不再理会塞希尔。

    『塞希尔：主人~别睡啦~我们今天再去星网吧，去看矿石交易中心嘛~』

    米娜把脸埋进枕头。

    『塞希尔：主人~主人~姐姐~姐姐~姐姐~』

    受不了塞希尔的呼喊，米娜起身洗漱。

    m58-02 乘坐直达电梯来到厨房。中央厨房的机械手臂正把一只托盘放在桌子上，接着从一旁的电子烤炉里叉出温热的面包。另一只机械臂咔哒咔哒调换着功能指，终于找到了小刀，嚓嚓几下把面包切开。

    咔哒一下，小刀换成了抹刀，从旁边的果酱瓶里蹭了一把。一坨果酱就掉到了面包上，机械臂迅速地左右移动。果酱均匀地铺陈在面包上，机械臂又将另一片面包压上去。

    四片面包躺在盘子里，机械臂抓着盘子，送到了托盘上。

    第三只机械臂拿起杯子塞到咖啡机下，伸出机械手指对着咖啡机一顿按。

    “你不能这么粗暴，它是你的同胞。”m58-02忍不住出声。

    “啊，对，我的同胞。怎么不见它配合我工作呢！我忙了一早上，它连个像样的咖啡都不吐出来！”机械臂冲m58-02挥舞着，“梅瑞尔那个老妖婆就对着我嚷嚷，‘你们这群硬疙瘩，再也没有什么比你们更黑心的家伙了，就给我喝这玩意！’黑心的是我嘛？！！！”

    机械壁咔哒翻出了剪刀，在空中咔嚓咔嚓乱剪一通，又翻出了菜刀，咻——咻——挥了两把，“以为我想伺候她吗？”

    “那你也不能把她切块了。”m58-02毫不客气。

    “不，我会的，等楼上的祖宗走了，我就把她切块！”机械臂一刀砍到桌子上。

    “早餐。”m58-02不理会中央厨房机器人的威胁。

    回应m58-02的是机械臂推过来的一盘早餐，咖啡在杯子里晃动，幸好没有洒出来。

    m58-02端着盘子离开厨房，正要走回电梯，察觉到有人在偷偷窥视自己。

    电子屏上显示东北角落的装饰植物后有一个人。

    m58-02端着盘子继续往电梯走，电子屏锁定的人影也跟着它走。m58-02转过身，走廊上空无一人。

    “我看到你了。你躲在左侧第三株植物后面。快点出来。”

    没有回应。

    “我会告诉梅瑞尔的。”

    “不，别去。”

    一个女孩从左侧第三株植物后出现。

    “艾丽，你为什么在这里。”

    女孩听到问话，身形一顿，“为什么你会知道我？”

    m58-02的电子眼一闪一闪，“因为我是机器人，和主控系统塞希尔连接，这里所有的人员我都清楚。”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知道，顶层住着谁？”

    “你的工作和顶层没关系。”

    艾丽听了这话，没再说什么。昨天营业前，酒保机器人透露来了个新的姑娘，可是那个姑娘晚上没有出现。

    昨夜有客人提起顶层套房时，梅瑞尔的反应也显得很怪异。以往她总是不遗余力地推荐顶层套房，昨天却是频繁回避，一点也不愿意提的样子。

    梅瑞尔的好脸色也非常勉强，明明心情不好却没有挖苦斥责女孩子们，怎么看都很奇怪。艾丽觉得这和新来的姑娘有关系，是不是新来让梅瑞尔吃瘪了？

    她觉得不止是如此。说不出什么原因，她想认识新来姑娘，也许她们能相互帮助，甚至她幻想新来的姑娘能压制梅瑞尔，这样她就能离开塞希尔。

    “梅瑞尔的客人住在顶层，谁也不能打扰，这是梅瑞尔的吩咐。”

    “原来是这样，抱歉，我明白了。”

    “艾丽，还请回去休息，不然梅瑞尔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

    “好的。”艾丽点点头，转身向楼梯间走去。

    m58-02看到艾丽消失在楼梯间的门后，端着托盘重新走到直达电梯，乘坐电梯回到顶层。

    艾丽回到房间，坐在床沿，开始思索起m58-02的话。

    梅瑞尔的客人？不对，梅瑞尔那种人有客人来怎么会不夸耀呢？何况是住在顶层的客人。在梅瑞尔眼里，那个房间只有贵客有资格住。这样的贵客，梅瑞尔会不说？

    “所以我被机器人骗了？开什么玩笑！”

    蹭一下，艾丽站了起来，急忙离开房间，冲向楼梯间。

    噔噔噔。

    艾丽跑向顶层。

    米娜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窗外是大片低矮的平房，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

    “人呢？”

    『塞希尔：寻欢作乐的在休息，上矿的都在工场呢。』

    “为什么他们要来塞希尔呢？明明可以去星网。”

    『塞希尔：这里唯一能接入星网的，只有塞希尔。工场主不希望星网进入达哥斯星，因为那会让工人沉溺于星网，不愿意继续工作。』

    “工场主就不担心他们会沉溺于塞希尔？”

    『塞希尔：不仅不担心，可能还挺欢迎，毕竟塞希尔的建立工场主也有一份。收益自然也有一份。』

    “那为什么能让你接入星网？”

    『塞希尔：生意最重要的是信息，梅瑞尔总要知道星网中最新的信息……相比之下，工场主只要管矿区的出产就行。』

    “那北达哥斯也有塞希尔这样的娱乐会所？”

    『塞希尔：北达哥斯没有，那里的矿产还没完全开发出来，入驻的人员还不多。按照梅瑞尔的说法，还不值得投入。再说，她压根不担心有人捷足先登，达哥斯星的生意已经默认属于她的了。』

    m58-02端着托盘回来，将早饭放在落地窗前的小圆桌上。

    米娜瞅了一眼早餐，探出大半个身子，手往盘子上一摸，缩回身子，捏着面包往嘴里送。

    『塞希尔：主人~吃完早饭，我们去星网嘛~』

    米娜没有理会塞希尔，嚼着面包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呼——呼——

    艾丽停在了顶层楼梯间门口，扶着门把手喘气，呼吸平稳后，她拉开门进入顶层。

    看到门口两个机器人时，艾丽愣了下，她没意识到居然还有看守的机器人。那房间里的客人真的客人吗？

    艾丽走到门前，机器人拦住了她。

    『塞希尔：咦？主人~你有客人哟~哎呀，这不是艾丽吗？』

    “谁？”米娜回过神。

    透明的落地窗变成暗色，上面显示出门外的景象：一个女孩在和机器人说着什么，似乎想要进入房间。

    『塞希尔：艾丽，塞希尔的工作人员。』

    “她为什么来这里？”

    “她似乎是从酒保机器人的话里了解到顶层有人。”m58-02开口解释。

    “所以她知道我了？”

    “准确地说她不知道您，只知道有人住在顶层。我去把她带走。”

    米娜点点头。

    『塞希尔：我猜~她想知道主人你有没有能力让她离开塞希尔~』

    “你似乎什么都知道。”米娜撑着脑袋，开始数着地面上的平房。

    『塞希尔：哎呀~主人误会了~艾丽是被她父母带来这里的。她可不想到这里来，所以她一直想离开这里，但是电子用工合同写得很清楚，她要干满五年后才能离开这里。如果想要离开这里，她需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要是她家有钱，她父母也不会把她带到这里了。所以她一直期望梅瑞尔能松口放人，但想也知道梅瑞尔怎么会做亏本生意呢。』

    “梅瑞尔的生意合法吗？”

    在米娜有限的认知里，联合政府是不允许这种单方面强势的合同。

    『塞希尔：当然合法。梅瑞尔的合同里写清楚了，双方自愿签订。艾丽没法证明自己是被迫的，这也是艾丽提前离开塞希尔最大的障碍。』

    “怎么听都觉得梅瑞尔的生意有问题。”

    『塞希尔：主人呐~那自然是梅瑞尔有自己的渠道，让这些变得合法。财阀的路径可比普通人能想到的还要宽广~』

    不知怎么，米娜对塞希尔调笑的语气感到不适，但她又说不出什么来，显然塞希尔比她更了解人类。

    似乎是察觉了米娜的沉默，塞希尔第三次提起去星网，米娜同意了。

    再次看到星网中的建筑由静止到速动，最后整齐排列，米娜只觉得她在看一个世界的成形，甚至有种错觉是自己让这世界成型的。

    星网中的天空不再是粉紫色，而是黎明时分的浅蓝色，中央的浅金色环星嵌在里面十分亮眼。

    重新站在孩童院外，米娜没有看到带教活动，兴许上午都是室内课？忽然想了什么，她歪了歪头。

    “塞希尔，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应该是晚上了吧。为什么孩童院在上课？”

    『塞希尔：孩童院的课程有早课、中课和晚课。晚课到八点结束~昨天我们来的时候，晚课上了一半呢~』

    居然还有晚课？！研究所的晚上可从不搞测试，到七点就让所有实验体休息了。

    『塞希尔：主人主人~我们往前走嘛~交易所在前面~』

    跟随塞希尔的指引，很快米娜就看到塞希尔形容的石头堆。

    “交易所真的是石头堆？”

    『塞希尔：很快就不是咯~我们有幸来见证今天的第一场交易哟~』

    就在这当口，又来了几个人，站在石头堆附近。

    『塞希尔：他们都是来赶第一场交易的喔~』

    “第一场交易有什么特别？”

    『塞希尔：捡漏吧~第一场交易会拿出昨天卖剩下的一些矿石~也会把那些常年卖不出的矿石拿出来，低价卖掉~』

    米娜不是很理解这种思维……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石头堆吸引了。

    那堆石头就像是被什么炸开了一样，自己动了起来飞向四周，把一大片空地围城六边形。石头之间展开了电子屏障，一道道粒子从屏障里泄下。转眼间，石头堆边的人们就被容纳进了六边形里。

    米娜看看四周，发现六边形场地只是把人容纳了进去，电子屏障也不过是隔离了空间，实际上里面的人依旧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不能看到里面。

    这是什么奇怪的设计？想随时跑路？

    米娜压下这怪异的想法，观察起进入交易所的人来。

    一个大胡子，身材魁梧满身肌肉，脸色倒是平静敦厚，他的脚是金属机械腿，腿上露出古铜色的外壳。大胡子身旁是个老头。那老头穿着一身灰色的工装，半个脑袋被金属壳罩着，脸色有点阴沉，可能是两个厚重眼袋造成的错觉。

    另一边是个女人，蓝紫色的皮肤上偶尔泛起红色的光点，看起来有点诡异。黑色卷发顺着女人的脸颊淌下，卷发不长大约齐肩，女人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离女人几步远的地方是个年轻人，穿着米娜认不出的制服，手里还拿着一把自动测量尺。他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把玩手里的测量尺。

    最后一个人是个孩子，准确地说是有八只触手的孩子。这孩子穿着背带裤，八只触手在身侧不断就扭啊扭，还止不住地对对手指，看起来是个焦虑的孩子。

    【欢迎来到，啵啵路交易中心，现在开始第一场交易，开始时间：米珥568年 五月二日上午十点】

    六边形的电子屏障上显示出第一场交易的时间，同时还有昨晚收盘的交易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