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牢狱中的浅谈
王有才表情痛苦的揉捏着麻木的肩头,眼睛则寻着四处打量,最后将视线投向隔壁牢房中的血人。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眼前的人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虽然早已料到此人是官府中人,但当他看到来人一身青色官袍后还是被吓了一跳。
虽然此时的袍子已经被鞭打的寸寸破碎,好似披挂的布条,但靛青的底子,以及一些关节之处的形制还是证明了他就是一套官服。
而且这种形制样式的官服,他恰巧在宜芳县县令身上见过。
虽然他们一者穿绿一者穿青,稍有些常识的人便是知道,官阶一致官服形制格式的要求也是相同的,这种严格的要求已经成为一种礼仪的存在,便是稍加改动,也是有违礼法的。
也就是说他要找的眼前人竟是一个县令?
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与冯老头一般,此人是升迁的宜芳县县令的爪牙,而这一身官袍只是那县令的一个掩护。
但转念他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是他小瞧这些江湖门派,绿林好汉。也不是他高台宜芳县县令其人。
他单纯是对李二统治下的江山的信任,若是身为一县之长,一县父母官的县令能被武林中人随意捉拿,那么一身戎马的李二还不得暴怒的掀桌子。
如果再没有军马踏平这处山头,那么大唐也配不上万国来朝的盛况,李二也不配天可汗之称。
所以一方父母官是有自保之力的,除非他没有动用那份力量。
而一个贪赃枉法的宜芳县令会放弃这股保护自己安全的力量吗?当然是不会的,这样的贪官,资财美娟他享之不够,怎么会自断双足呢?
也就是说,宜芳县县令根本不需要什么掩护,至于星夜潜行,防的也是财不露白,防的是百姓的悠悠众口,而不是大唐威严下夹缝生存的武林。
所以眼前人要么就是一个疯子,喜欢穿官服闹着玩的疯子,要么就是另有隐情,而且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他心中激动,原以为是一个官家中人,如今却冒出了一个县令,一县之长,官越大他的计划便越加的完善,逃离此间的机会便越大。
他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下一刻,就在众牢房中人熟睡的时候,一道尖细的呼喊在牢房中响起,传遍了整个牢狱。
“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声音自然传到了隔壁,那不时抖动的背脊说明此人尚且清醒,但作为目标人物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吵醒了不少牢房中的牢友,他们从熟睡中醒来,有的冷漠的看一眼,翻个身继续睡,有些气性大的已经开始喝骂。
“找死吗,大半夜的不睡,叫丧吗?”
“莫要在叫唤,扰了爷爷的清净。”
脾气稍好些的也会提醒:“后生子,莫叫了,再次的好汉那个不是响当当的汉字,那个不是被冤枉的。”
“别叫了,没用的,省省力气吧。”
只是王有才抱着目的入牢,怎么会在意这些叫嚷和提醒,他斜瞥了一眼隔壁,换了一种方式:“无耻山匪,我乃圣子子弟,读书中人,行事无愧天地,他们怎敢动用私行,拘押我等。”
果然,隔壁牢房中的身影动了一下,王有才心中高呼有戏细,于是又加了一把力气:
“我大唐盛世,竟有此等罔顾礼法之地。”
“来人啊,放我出去,我功名在身。”
“来人啊,放我出去,为什么抓我?”
“来人啊……”
也就在王有才口干舌燥,词穷的时候,隔壁牢房中终于有了反应:“小书生,不要叫了。”
他看向王有才神情有些严肃,又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一咬牙道:
“你且附耳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王有才适时停下呼喊的声音,疑惑的看向隔壁:“敢问!”
隔壁的人终于缓缓的爬了起来,朝他这边牢房靠了过来,他也终于见到了来人面目:“这位,这位相公仪表堂堂,不似歹人,难道也是被冤枉入此?”
好似因为听到了王有才的夸赞,来人缓缓的伸手到鬓,努力的将披散的头发朝两侧捋了捋,露出一张满是鞭痕,血迹斑斑的脸来。
王有才一愣,想着是不是自己有点过分了。
这是一个面目温和的中年人,是一个儒者。
这是王有才的第一印象,唯独可惜的是眼角的一丝天生的笑味,失他一个严谨儒者的半成气象,多了一种狡怯的感觉。
他隔着木头栅栏朝王有才招招手,示意他靠近过来。
王有才装作惊疑,便靠了过去,下一刻一股子血腥之气迎面而来,让他皱眉。
“他们敢动私刑?”
来人整了整衣冠,这才吃力的将脸探了过来,也不回答王有才的问题,而是用极其低沉的声音道:“小书生切莫声张,且听我言。”
“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乃杨修仪,是宜芳县县令。”
尽管早有猜想,王有才心中还是惊叹,一县之尊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他适时露出惊愕的神情,也压低声音道:
“不是小生不信,只是下生便是宜芳县人,那宜芳县县令大人也曾远远照面,乃是一介慈和老者,哪像大人风华正盛,貌正春秋?”
闻言,杨修仪一脸惨淡:“实不相瞒,我乃新任县令,小书生所见是那上一任县令,其人也不是什么慈和老者,乃是一头硕鼠。我新任来此,尚且不曾赴任,便被歹人捉拿。”
王有才闻言,赶紧行了一书生礼,声音颤道:“大人恕罪,此间形势混乱,人多耳杂,不便行礼。”
“罢了罢了,不必如此。”
不知怎地,见眼前小书生如此相信自己,杨修仪差点就要落泪,此间委屈,不足为外人道也。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倾述的同道沦落人,也算大不幸中的万幸,颇为欣慰。
王有才也乘着好感度了解一些事情:“大人一县之尊,身边应该有县中衙役,怎会着了贼人的道?”
这一点他始终想不通。
“哎!”杨修仪一声轻叹:“说来惭愧,一者怪我疏忽,一者我乃今科举人,不曾有贴身亲卫。”
见王有才疑惑,他解释道:“是今科制科。”
提起这个,制科出身,自然比不上正统科举常科。他面上有异,想看王有才神情,却见王有才非但没有轻视之色,反而露出敬佩的神情,且不似作假。
“大人高才,小生听闻今次制科取算经之才,榜上有名者寥寥,不成想高人竟在学生当面,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