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错
时至六月，江州凌晨的风清新柔和，春末夏初，季节交替之宜，温度恰到好处。
酒醒后的许易半躺在副驾驶，面颊还泛着一丝绯红，他手里夹着一根快燃尽的烟，胳膊伸出车窗外感受着初夏轻柔的晚风。
白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停在郊外荒芜的芦苇荡边，分外显眼，车灯照射的光线一直延续到沼泽地中。
“那女孩是齐凯妹妹的朋友？”许易看着车窗外的天空，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周围泛着一圈白光，望的久了，眼睛有些许酸痛。
蒋文坐在主驾驶调音乐，歌单里正在播放的是未知名作曲家的钢琴曲。
“好像是，听说俩人留学的时候认识的，那女孩一直在国外待着呢，也是最近刚回国。”听许易这么问，又回想起几个小时前他在酒吧的举措，蒋文似乎来了兴致，“我觉得齐凯她妹妹那妞挺不错的，你要是感兴趣，我给齐凯那小子打一个电话，他就能把人送来。”蒋文侧过脸冲许易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许易侧尔不语，只是收回目光，抬手摁灭烟头。蒋文见他雅致不高，便止住了话题，回过身去继续调歌单。
跟着许易这么多年，蒋文是最懂他的，只是这次，蒋文似乎是没找对目标。
离开酒吧前，蒋文特意拉了个四人群，并约着改天一起吃饭。
往常齐琦在酒吧遇到陌生男人加好友的请求，她都会一一拒绝，但对于哥哥齐凯的朋友，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许易垂眼看手机，微信群里江陵的名字在他的眼底闪烁。
半晌，车里播放一首dj曲，蒋文似乎还沉浸在酒吧的氛围中没有尽兴，跟着音乐摇头晃脑。
许易回过神，合上手机，把车座调到正常的高度，扭头问“阿展他们什么时候到？”
蒋文似乎这才想起正事，关掉音乐，抬起胳膊，看了眼腕上的表“快了快了，应该已经到路口了。”
黄色皮卡车的后座内，一男一女神情紧张，车里气氛低沉，只有车轮碾动泥土和车子行驶时发动机的声音，车子持续颠簸，路两侧一米多高的芦苇遮住了视线，狭窄的小路上，并没有过往的车辆。
主驾驶的男人瞟了一眼后视镜，撞上了小钦湿润的目光，男人腮骨突出，左眉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一直延续到眼眶，小钦感到背后发凉，他不知道这个男人要把她带去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偷情的事情败露了，许易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许易的狠，她心知肚明。
她转过头去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男人，深吸一口气，男人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沉默的别过头，小钦似乎是预判到了今天的结果，红着的眼眶忍不住落泪，她把头靠在男人的肩膀，男人动了动被绑到身后的双手，无奈的转过头看向她，俯下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主驾驶的男人不满的大声咳两声，随后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到白色保时捷旁。
主驾驶男人打开车门利索的跳下车，弯腰朝坐在保时捷副驾驶的男人笑着喊道“易哥，人我给你带来了。”
许易下车时扫了眼皮坐在卡车内的女人，视线相撞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后扯出一抹微笑，从口袋了掏出烟两根烟，一根递给下车的男人，一根叼到自己嘴边，夸奖道“果然是阿展，办事就是利索，改天一点要让蒋文总跟你好好喝一杯。”
名叫阿展的男人双手接过烟，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凑到许易面前，边点烟边殷勤道：“这都是当小弟该做的，易哥您过奖了。”
“哟，展弟，你来晚了，易哥都等着急了。”蒋文下车，脸上挂着微笑，抬手指了指阿展。相比于许易的一身休闲，他一身的西装革履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专职保镖的味道。
小钦透过黑色的车窗，看着谈笑风生的三个人，她知道自己今晚逃不掉了，于是脸色变得铁青，捏紧衣角的手忍不住发抖。
身旁的男人紧皱眉头，提着一口气，他们的计划终究还是暴露了。
车门打开时，小钦看到蒋文手里拎着的电棒，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了下来，即便是她疯狂的摇头，下车跪到许易面前苦苦哀求，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车里的男人被蒋文和阿展两人拉下了车，好在他没有挣脱，他也不敢挣脱，事到如今，许易完全可以把他送进局子。
电棒落到男人头上时，站在一旁的许易轻轻眯了下眼睛，随后他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心中并没有生出半分怜悯，他半蹲下身，拨开女人额前凌乱的头发，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女人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常的妩媚，许易手指狠狠的挑起她的下巴，轻笑了一声：“和你的初恋好好过，来招惹我干嘛？偷我的钱替他还赌债，你可真是个情种，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痴情的女人？可惜啊，你找错人了。”
女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双手合十颤抖着抵在自己面前，反复求饶：“饶了我们吧，我求求你了，你的钱我以后会还给你的，我求求你了”
许易‘啧’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朝蒋文喊“文儿，别把人往死里打啊，留一口气就行。”
“好嘞”蒋文朝许易比了个‘ok’的手势，眉眼之间透露着阴戾，他简单捋了捋衣袖，又一棒下去，尘土飞扬，男人双手抱头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在一旁抽烟的阿展讥笑着，在许易手下做事，他自然见惯了这种场面。
“阿展啊，别傻站着，要学着给你文哥帮忙啊，回头我和你‘嫂子’还得重谢你呢。”许易似乎觉得还不够狠，起身示意阿展，言语间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仿佛自己像个局外人。
“得嘞，易哥。”阿展丢掉烟头，松了松筋骨，走上前去。
小钦见状激动的半俯起身，膝盖摩挲着向前，她抓起许易的胳膊哀嚎着：“会出人命的，易哥，会出人命的”许易觉得这个女人无比肮脏，他猛地推开她的手，随后不耐烦的喊道：“阿展，扶她上车。”
“好嘞”阿展停下动作，转身走向小钦，一把拎起她的胳膊，把她拖进了皮卡车的后座里，小钦身材娇小，挣扎也无济于事。
这种局面，许易自然不会乱了阵脚，只是面前的女人似乎太不懂事，让他有些丢面子。
一根烟不紧不慢刚好抽完，许易把烟头丢进泥水里，烟蒂发出刺啦一声微响，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经神志不清，脸上泛起大块淤青，嘴角挂着鲜血。
许易朝蒋文挥了挥手，示意他停下，随后他径直走向男人，蹲在他面前，用力揪起男人的衣领，许易嗔视着他，眼神像刀子那般阴冷。男人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因为贴的很近，许易甚至能闻到男人呼出的气息中带着的血腥味，这股味道钻进他的鼻腔里，甚是恶心。
随着一个拳头重重的挥下，许易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利落的转过身，朝车子方向走去。
他们之间一个是风流傲娇的纨绔子弟，一个是为了钱财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去当诱饵的赌徒，两人的身份处于完全不同的阶层和地位，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蒋文，把他交给阿展，你带我们回酒店。”
“没问题”。
夜色如墨，黄色皮卡车伴着光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
同其他女人那样，小钦在许易心里并没有太大的分量，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至少从头到尾连一丝心动都没有，他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他受不了对方的背叛和出轨带给他的耻辱感，他是多么一个争强好胜的男人啊，任何一件事都不准自己输。
许易看着摔在地毯上奄奄一息的女人，他明白自己下手重了些，但对她的惩罚还远远不止这些，他这辈子，最恨背叛，也恨那些在背后算计他的人。
昏暗的房间里，他甩下的皮带坚硬有力，女人痛苦的哀嚎着，用残余的力气求饶着，皮带落在她弓起的后背上，留下一条又一条鲜红的抽痕，血渍渗进被撕破的白色雪纱上衣里，女人已分不清害怕的是疼痛还是这个男人。
她死死拽着许易的裤脚，试图换来他最后的同情，但随着后背上一阵阵翻江倒海的疼痛涌进血肉里，女人仅存的力量俨然已无法支撑她颤抖的身体。
几乎晕厥之际，一阵急迫的敲门声打断了男人的泄愤。
“谁啊？”门内瞬间安静，传出一个低沉浑厚的男人的声音，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粗吼的怒气。
“喂，是我，隔壁房间的，你们能不能小点声啊。”忍无可忍的江陵最终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站在许易房间门口。
片刻,门从里面被打开，许易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他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江陵时，微微收起厌烦的表情。
他的右肩头和胸腔之上盘踞着一只张着嘴巴的狮子头的纹身，与之对应的左肩是一朵红色玫瑰花，花瓣一直蔓延到脖颈。江陵收回眼神，对他的出现很是惊讶：“是你？”
她对昨晚酒吧搭讪的那位男人并没有太好的印象，四人虽坐下一起喝了杯酒，但她以不舒服为由早早离开了，没想到几个小时后两人又会在这种场合相遇。
许易手里夹了一根刚点燃的烟，手臂撑在门框上，嘴角含着一抹极淡的笑“怎么？是隔音不好吗？”
“是的。”江陵面无表情，黑色v领吊带睡衣勾勒出女人完美的弧线，在灯光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娇媚。
许易以为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会躲闪，没想到她的眼神竟然这般坚定，他便来了雅兴，慵懒的抽了口烟，不怀好意的开口：“不是第一次听到吧？”
江陵脸颊微红，皱了皱眉头，“上次也是你？”
再好的酒店，隔音问题都是避免不了的，更何况他和她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许易勾了勾嘴角，开口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上次是哪次，如果感觉打扰的话，我可以帮你换个房间啊，江小姐？”
“不用了，你们小声点就是了。”
“这种事怎么能控制得了呢？你说是吧。”许易站在江陵面前，抬手抓了抓自己额前的头发，坦诚的笑里带着几分痞气，眼睛不自觉的在她的胸前停留了一下。
“你”江陵觉得这个男人很不讲道理，但她又挑不出语言反击。她虽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但她觉得今晚女人的叫声听起来有些许异常，像是被人强迫那般，于是她刻意往房间里扫了一眼，目光却落到了带着零星血渍的地毯上，她惊讶的捂起了嘴巴。
许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看到地毯时，故意把门开大一些。江凌看到房间里的女人正披着浴巾坐在桌边端起杯子喝水，因为背对着自己，江陵看不到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江小姐该不会以为我在强迫我的女朋友吧？要不要进来坐坐？我们房间里有蜂蜜柚子水，喝了有助于睡眠。”
江陵收回目光，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离开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白眼道“不用了，谢谢。”
“那就祝江小姐晚安，good night！”
窗外，夜幕渐退，天色微亮之时江陵才来了困意。
那晚，不知怎么，她做了一个关于小胖的梦：
校门外的胡同里，一群黄毛混混把一个身穿校服的胖胖的男孩围在墙角进行辱骂，这个胖胖的男孩，梦里的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索性就把他叫做小胖吧，小胖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可那帮混混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其中一个黄发混混一把拽起小胖的头发，把他的头抵在墙上，看着小胖微红的眼眶，自己站在远处死死握紧拳头，愤愤的目光和他交错，随后自己冲回了家，气喘吁吁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哥哥宋池。
当时武校毕业的宋池在市里给一位大老板担任私人保镖，相比于暗地里的那些打打杀杀，小孩子之间的摩擦处理起来似乎更轻松些，于是他骑着摩托带江陵冲到了胡同口，可他群混混却不见了踪影。
也就是那个时候，宋池告诉江陵，以后遇到这种事要挺身相助，后来哥哥宋池教给她几招防身术，而那时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拯救那些像小胖一样被欺负的人。
后来，小胖拯救了自己，在小胖的心中也有一个执念，那就是要保护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孩。
--------后记
她不知道的是，初三毕业时，小胖已成为那届学生中最有威严的大哥大。
后来小胖升了本校的高中，有天他偶然间在学校听到有人要报复初中部一个叫宋卿的女孩，也就是那个时候，小胖得知了曾经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孩的名字，他就那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保护了她三年，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
小胖18岁那年高中毕业，宋卿15岁初中毕业，小胖原以为她会像自己那样升进本校的高中，不曾想，他却从同学口中得知宋卿去世的消息，一个月后，小胖的母亲也永远离开了他。
后来的后来，小胖彻底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