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飞蛾扑火
半月后——
国公府。
“咳咳咳”
卫国公把药碗放到一边, 面色凝重,
“你说云翡把异族王人蛊计划的名单挖出来了?”
自从宫变之后,卫国公就称病在家,不再上朝了, 因此所有朝堂上的消息都是通过霍骁传回来。
“是。”
霍骁面色同样严肃,
“如今各州都在抓捕异族人蛊, 京城里面这两天抓捕下狱的,已经多达两百人了。宫中甚至潜藏了有二十余人。陛下很是震怒。”
“确认真的是异族王精心培养出来的人蛊吗?不是滥竽充数?”
卫国公皱起眉,心生怀疑。
“不是滥竽充数,我带人去亲自查验过,甚至陛下还下令动用了监察卫, 查出来的结果自然全部确凿。”
监察卫是大周皇帝的直属亲卫, 除了皇帝,不受任何人管辖,负责监察百官, 手段狠辣, 紧要关头之时,甚至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
正在卫国公苦苦思索之际,管家忽然敲门进来,
“国公爷,小殿下回来了。”
卫国公愣了一下, 立刻起身,神色间竟是有几分焦灼慌乱,
“快, 快把我的药碗收起来, 把窗户打开散一散味道。”
接着, 他的动作一顿, 低头嗅了嗅身上的衣襟,
“算了算了,拦住他,拦住他,让他先回自己屋里等着,就说老夫在忙,换身衣服就过去。”
霍骁看着素来面色严肃冷峻,沉稳大气的国公爷在书房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得团团转,
【果然,也只有面对小殿下的时候,国公爷才会露出这样的表现。】
一刻钟后,卫国公匆匆赶到了心爱小外甥的屋里。
一进门,就看见少年懒懒坐在椅子上,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甜糕,只是那眼神却是看得卫国公背后发毛。
“舅舅不是忙着呢吗?怎么有空到淮晏屋里来转转呀?”
卫国公脊背一僵,
“咳,刚刚在书房,确实有点事情。”
“那今年舅舅这么忙,淮晏就不打扰舅舅了。”
周淮晏起身,接过大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这就告退。”
“诶!”
卫国公拉住他,下一秒管家立刻收到了国公爷的眼神,带着周围的婢女奴仆退了出去。
“咳,老夫现在不忙了。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见外人都走干净了,周淮晏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舅舅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什么什么瞒着你?”
卫国公皱起眉,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周淮晏平视着他,如今快一年过去,他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三,基本可以平视曾经只能仰望的男人了,
“舅舅受了伤,为何不告诉我?”
“”
卫国公面色一僵,但还是嘴硬狡辩,
“我这一生受的伤还少吗?都是些皮毛,过些个几日也就好全了。”
“”
周淮晏面无表情,忽然捏住他的右手腕,语气隐隐散发出愠怒,
“淮晏记得舅舅不是惯用左手吗?怎么今日倒是用右手来抓我了?”
“”
卫国公沉默片刻,无声轻叹了一口气。素来威严的面容上竟是在这一刻多了几分老态,
“带兵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即便告诉你又能如何?不过平白多一个人担心。”
周淮晏定定地盯着他,好半天,才缓缓开口,
“那日后如果淮晏也受了伤,无论多重,只要不死,定然也不会告诉舅舅!反正舅舅也帮不上忙,平白多一个人担心。”
“你——!!!”
卫国公要被他气死了,他一把挥开少年的手,气得胡须都在抖,
“周淮晏!你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不听话!”
“”
少年闭了闭眼,忽然伸手拥住他,很明显地感受到了男人的消瘦。
江毅十二岁那年,江悯才出生,没过两年,他们的父亲就死在了战场,母亲也接连病逝,是江毅一个人把年幼的妹妹江悯带大,亦父亦兄,
他很爱很爱江悯,后来江悯死了,这份爱就转移到了周淮晏的身上。
再过几个月,周淮晏就二十岁,而江毅也就五十七了。
在这个时代,这个岁数早已经是颐养天年,儿孙绕膝的年纪了。
可卫国公还要上战场,不但要与异族拼国仇,还要与老天爷争生死,毕竟在冰天雪地中征战,连御寒都是个大问题。
当初恶鬼将军的战绩虽然辉煌,可战况却是无法想象之惨烈。
周淮晏至今记得小时候撞见舅舅更衣,那个男人几乎全身上下都是伤疤,没有一块好肉。
“舅舅,能不能多依靠淮晏一点?”
“”
卫国公身体微僵,最终还是轻轻叹息,他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发,
“放心,老夫打了一辈子仗,光是说出个名字,别让那群异族贼子胆颤心惊,此次出征,不过只是再教训教训他们罢了。”
“”
——舅舅还是不肯依赖他。
周淮晏松开手,然后从袖口中摸出禁匕交到他的手中。
“舅舅,我这几年收拢了母亲在江南的旧部,建制了一批秘密奇兵,虽只有六千,但可挡万军,舅舅此次出征,带上”
砰——!
禁匕被狠狠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淮晏!”
卫国公骤然恼怒,一双虎目发怒的时候,骇人极了,
“区区六千散兵,老夫拿来何用?”
如今他已经与皇帝彻底撕破脸面,不过只是因异族大军南下,勉强保留着表面上的三分安宁。
届时他一旦回到北境,皇帝必然会用周淮晏作为牵制,若是异族不曾进犯,卫国公甚至想直接将小孩带回北境。
可北境天寒地冻,周淮晏病弱的身体根本受不了,再加上如今局势混乱,唯有留在京城。
卫国公一直知道周淮晏在暗中有些部署,但六千精兵,还是让他大为震惊。震惊过后又忍不住骄傲,他妹妹的儿子竟是如此天纵奇才。
他想到了当初那场宫变,若不是淮晏发现端倪,在千钧一发之际让阿翡来拦他,或许此刻自己早就被烧作灰烬,湮于尘世。
这消息是皇后身边的眷姑送出来的,甚至,江毅还知道了,周淮晏五岁那年,竟是周帝安排了一场死局,若不是当初那只长毛猫救了小孩一命,周淮晏活不到现在。
江毅闭上眼,感受到胸中的悔恨,犹如海啸般涌来,若是他当初不曾劝妹妹嫁与皇帝,或许今日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有北境三十万铁骑在,我又何须要你那区区六千散兵?”
“舅舅,这不一样!北境说是三十万铁骑,可那不过是二十年前统计的巅峰战力,如今满打满算,真正可以上战场的不过只有二十万,还有齐守邦,那人”
周淮晏还想解释,可卫国公已经不愿再听。
“齐守邦是老夫的义子,自然会听从号令!”
“”
卫国公知道他想说什么,北境军中是什么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一旦离开京城,周淮晏的命就会彻底掌控在皇帝手中,原本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暗中留下一部分军队保护他,可北境铁骑目标太大,京城又是皇帝的地盘,根本藏不住。
但现在好了,如果有了这六千精兵,周淮晏甚至仅凭自己,就有能力再次发动一场宫变。
凭借少年的聪慧,竟然能够好好护住自己。如此,江毅怎么可能带走周淮晏保命的底牌?
“舅舅!”
周淮晏很少有这样急躁的时候。
若不是身体内的蛊毒后遗症打破了他所有的部署,他如今根本不可能在这里,跟舅舅做最无用的吵架。
不过卫国公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他俯下身,捡起地上掉落的禁匕,然后放回到少年的手中。
“淮晏,你觉得如今,云翡是否可信?”
如今阿翡正得隆宠,加上人蛊计划的名单,他基本已然得到了皇帝六分信任,甚至还从皇帝手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一部分兵权。
皇帝想要分割北境,派阿翡随卫国公出征,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
可这样的问题,周淮晏却一时答不上来。他发现自己忽然看不穿那个人了。
明明已经得到了更加尊贵的身份,站到了皇帝的身边,无论他日后选择做皇帝的人,还是继续为异族王做事,都不必来找他。
可半个月,每每当“瘾”发作的时候,无论周淮晏在哪里,总会被他找到。然后用最亲密的行为缓解。
等到周淮晏缓过来之后,无论他怎么羞辱虐待对方,后者都一声不吭,默默忍受。最多,只是在最难以忍耐的时候,溢出几分变调的哑腔。
——周淮晏不明白。
若云翡只是想以蛊毒后遗症控制他,羞辱他,根本没必要忍耐到那种地步。
如今他周淮晏在皇帝和异族王眼中,除了这条命能够牵制住卫国公之外,再无其他威胁。
只要他活着,有一口气便足够了。
周淮晏闭上眼,其实心中早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曾经不知不觉,把那个人放在心中太深太深的位置,如今才如此无法原谅。
“他的确是异族王的人没错,但淮晏以为,舅舅可与其三分信任。”
少年并没有把蛊毒之事告知舅舅,自然连后遗症也没有。
卫国公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问为什么,只是答一个字
“好。”
其实后来,他得知皇帝的死局,而阿翡确实是得了少年的命令,才将他拦在宣政殿外的时候,江毅就已经予了三分信任,再加上如今少年说的这三分,便足有六分。
破天戟和禁匕是江家世代的传家宝,从没有外人能拿起过,可那日,见阿翡拿着它在乱军中犹如虎狼一般凶悍的气势,卫国公当时愤怒之余,其实还有几分欣赏的。
毕竟哪怕是他,在同样的年纪之时,也做不到像阿翡那样。和周淮晏同样,那位异族少年也是天纵奇才。
卫国公在心中感叹,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又弱又小的异族奴隶,竟成长到了这般可怕的地步。
他看着面前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心中欣慰,
【不得不说,淮晏的眼光还真是极好的。】
从国公府出来以后,九皇子的马车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了城郊的别庄。
那里曾经是周淮晏小时候养病的地方,他畏寒,从小到大身体都是冷的,尤其是到了冬日的时候,根本离不开火。
有时候,哪怕是沐浴时稍稍不注意,吹了一点冷风,第二日就会高烧不起,缠|绵病榻数月都是常事,
于是卫国公专门让人在城郊修筑了一座别院,还引了温泉水,几乎每年冬日的时候,周淮晏都会去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只是去年因为卫国公回京,他便在国公府居住。
日落,入夜。
红豆隐隐猜到少年想要做什么,虽是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将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只是轻声道,
“殿下,都准备好了。”
“嗯。”
周淮晏随意点头,然后站起身,被服侍着换下外面略厚外衫。如今刚刚入秋,别人还在穿单衣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换上厚厚的秋装了。
不过温泉房里很热,便只用穿一身单衣也无妨,周淮晏换了一身绯色的锦衣,他素来爱这样张扬又艳丽的颜色,至少会把人衬得有几分红润,不会把显得太过虚弱。
少年走进温泉房中。
里面亮着数盏琉璃灯,光芒灿然,映得周围恍若白昼,四周天然的山石相叠,嶙峋的石缝中,还栽种着一簇又一簇蔷薇,开得艳丽。
上面并不是房梁,而是一块一块嵌着无数璀璨珍珠水晶和各色的琉璃石,映着粼粼的水光,映出奇异而美丽的光影。
周淮晏没有直接走进温泉中,而是坐在旁边的白玉石椅上,旁边的墨石桌案上摆放着精致的甜点和水果,还放着一壶美酒,两盏酒杯。
周淮晏姿态闲适坐着,等人。
细长的指把玩着一只白玉蓝釉酒盏,慢慢品味,水波折射出的粼光澄澄映在他精致的眉眼,唇|瓣染了酒,愈发绯红艳丽,
明明穿戴整齐,四周也空无一人,可那慢条斯理饮酒的动作,却莫名其妙的色气。
“一路跟到这里,现在还不出来,想让本殿下等多久?”
“”
话音落下,门口角落灰暗的阴影中,便逐渐显露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周淮晏瞥了他一眼,命令道,
“过来。”
“”
异族少年迟疑片刻,还是依言慢慢走过来,最后站定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既方便主人伸手就能碰到他,也不会是一个过分亲近甚至冒犯的距离。
——他还是改不了侍奴时期的习惯。
周淮晏瞥了一眼他站定的距离,慢悠悠抿了一口酒,问,
“今天用的是什么借口出来?”
“杀人蛊。”
对方回答的语气闷闷的。
少年轻轻“噢”了一声,漫不经心的目光从对方的足尖往上,掠过膝盖,大腿,腰腹,胸口,最终定格在云翡的脸上。
不得不说,当初他非要把人养在身边,还是有些原因的。
不像周淮晏金相玉质一般,过分昳丽精致的面容,阿翡的五官深邃立体,疏朗俊美,就像时尚杂志里最欲最俊的混血男模脸。
而且,由于练武的原因,身材也很好。
“再过来些。”
周淮晏从袖中摸出禁匕,慢条斯理地取下银鞘,露出寒光凛冽的刀锋。
阿翡微微迟疑,但还是走过来,单膝跪下,屈身靠近。
冰冷的锋刃落在了他的脖侧,过分寒凉的温度,让温暖的肌肤条件反射地微微战栗。
周淮晏挑开了他的衣领,缓缓地,寻找着一个喜欢的下刀点。
锐利森寒的匕首就在致命的咽喉处流连,可异族少年却完全没有任何惊惧,忐忑的表现。
周淮晏轻笑,
“不怕本殿下杀了你?”
“臣活着,对您还有用。”
若是以前,阿翡会说,自己的命是主人的,想要怎样处置随您喜欢。
可现在,他却只能说出这样疏离的话来。
不过周淮晏倒是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他稍稍用力,薄而寒凉的刀刃便在阿翡脖肩的交界处划下一道血痕。
少年感受到对方的肌肉不受控的收紧起来,但又努力地放松着。
他伸手剥开对方肩头的衣襟,袒露出一部分胸口和肩颈,细细欣赏着鲜红的血液流下来,没入衣料,晕染出一片暗红。
这时候,周淮晏仿佛屈尊降贵般地俯下身,去吮吸伤口不断流出的血液。
这样的画面,很像是现代讲述血族的电影。
再有半月,阿翡就会跟随卫国公出征,届时,戒断的过程便不会再被打扰。与其现在跟对方屡次反抗不成,不如先缓解着,等到阿翡去往北境,周淮晏才会真正开启戒断的过程。
所以现在,还可以短暂地依赖一下。
少年一只手攀着对方的肩,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若不是正在吮吸伤口的血,这样的姿势异常地亲昵暧昧。
阿翡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血液被吮吸的感觉,还有少年因不断吞咽而滚动的喉结,他看不见这样的画面,可仅仅只是想象,便只觉身体滚烫。
这样近的距离,阿翡忍不住想要去抱他,或者,就像以前那样,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
“给皇帝人蛊名单,是你的主意,还是他们的命令?”
然而,少年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却将阿翡立刻拉回了现实。
“我的。”
恍惚间,阿翡忘记了自称。而周淮晏倒是没有在意这一点,他只是舔了舔唇,感受到身体中刚刚开始萌发的痛楚逐渐消散。
“那名单,七分真三分假吧?”
“是。”
周淮晏缓缓侧过脸,去看那双像翡翠一样美丽的苍青瞳,里面折出琉璃灯的光晕,漂亮极了。
“他们已经和齐守邦达成了初步合作?”
“是。”
阿翡对于少年如此精准的猜中那些人所有的部署,并不感到一丝一毫的惊讶。他只是专注于看着周淮晏的脸,
这样近的距离,阿翡甚至能够看清对方长长的睫毛,甚至那睫毛下墨玉般的眼瞳中,自己怔愣的表情。
此刻,他心爱的神子,更像是蛊惑人的妖,
“他们要你杀了舅舅,替代他?”
“是”
阿翡猛地回神,
“不,可我”
“嘘——”
微凉的指腹忽然封住他的唇珠。此刻,昳丽的少年竟是在此刻轻笑起来,
“我知道,你不会让他们那么做的,对不对?”
“是。”
阿翡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清楚地知道。
——周淮晏在撒谎。
少年这样做,不过是在蛊惑他,蛊惑他为自己所用。
可阿翡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蛊惑确实有效。
周淮晏信他,信他不忠诚于异族王,也不忠诚于皇帝,甚至少年清晰地知道,自己迷恋他。
阿翡明白,这些相信,并不源于少年对他有多少感情,而是对方查出,或者推断出了真相。
可是,周淮晏不原谅他的欺骗。也不原谅他之前做出的几近于威胁的行为。
但是现在,却又不得不为了保护最爱的舅舅,来蛊惑他。
上次宫变一战,阿翡受了重伤,同样,卫国公也受了伤。但是双方如今的恢复力和体制,完全不在同一个级别。
卫国公老了,受伤的左手甚至让他拿起破天戟都变得艰难。而周淮晏也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今晚,才专门来等他,专门来蛊惑他。
阿翡怔怔地看着少年昳丽的面容,微微仰头,试探着去吻他的唇角。然而,后者没有像以前那样剧烈的挣扎,反抗。
而是温柔地,回应了他。
头一次,阿翡尝到了权势带来的甜味。
原来,权力是这样美好的东西。怪不得古往今来,人人用命去追逐它,争得头破血流,妻离子散。
每一代的皇子们,也都为了那个位子弄得你死我活。
“帮我”
周淮晏温柔地吻他,甚至拥抱他,仿佛在这一瞬间收敛了曾经所有尖锐的刺,
“帮我把舅舅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好。”
阿翡抓住他的腕骨,用指腹繁复摩挲着内侧的柔软。
哗啦——
两人落到了水里。
后来的事情,就像除夕夜的重演。
阿翡头一次,感受到这样过分,过分温柔的少年。温柔到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对方安抚和蛊惑的目的。
可那又怎样?
阿翡依旧感到了一种虚妄的幸福。
或许,或许这次他能够好好完成主人给的任务的话,这种虚妄,也许会变成现实。
变成现实。
曾经阿翡特别不能理解,小时候每次看见有飞蛾扑向烛火的时候,他总会问母亲,
“他们是感觉不到疼吗?”
“为什么明明知道会被烧死,还是要义无反顾的扑过去?”
母亲摸了摸他的头,浅笑,
“囝囝,因为那是光啊。”
那样的答案,阿翡曾经苦苦思索了好些日子,可依旧弄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但是现在,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
阿翡明明清楚地知道,周淮晏这样做的目的,可依旧义无反顾地相信,然后按照对方设计好的道路,踽踽独行,一往直前。
哪怕前方是炽烈到会将他烧死的烛焰,也不回头。
因为,那是光啊。
只要可以拥抱光的话,好像哪怕被烧死,也变得无所谓了。
到最后,阿翡被他扼住脖子,被迫在濒死的窒息中全身不住颤抖时,少年描摹着他的耳廓,嗓音低哑缠黏,就像是情人的耳鬓厮磨
“你听好,若是江毅死了,我周淮晏会亲手让所有人,”
“——给他陪葬。”
朦胧间,阿翡听见昳丽的神子念出了口音纯正的异族语,
他说,
“也包括你,赫律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