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风子（2）
白芜青在洞口前蹲下来，手电筒一直对着其中。过了一会儿，又担心手电筒的电量不够，于是把手电关了。
过去了半个小时，底下一点动静都没有，白芜青把头探进去，也只听见一点气流的风声。
诚如申凛之前所说，阴气都已经被放到房子里去了，尤其是集中在三层，地下室并没有太多阴气。那么，这个使用金刚菩提子来摆阵的人，他到底要去古墓里拿什么东西？
“他所要的东西，是李秋寒所要的，”黄茜容在白芜青的内心中回答她，“李秋寒是要我所要的东西，而我所得并非是我所要的。”
黄茜容这番话直接把白芜青给说晕了，连个主谓宾都没分出来。不过考虑到黄茜容可能本身精神状态就不太正常，白芜青也没有琢磨。
她蹲了一会儿，脚麻了，于是又坐下来，安心地等着申凛。
其实她并不是很替申凛担心，即使洞口下面是古墓，还有一个不怀好意隐藏在暗处中的敌人，她也觉得申凛肯定是能摆平一切的。她只担心一件事，申凛究竟对她有没有一点真心？
毕竟申凛难以捉摸。
也毕竟申凛又特别能演戏。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从洞口深处，传来一点异样的动静。白芜青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好像是有个人正匆忙地顺着洞口往外爬，同时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白芜青站起来，打开手电筒，对着洞口。
是申凛吗？
也许不是。白芜青看了看地下室，见靠墙的一侧放着一根木棍，可能是铁锹上卸下来的把，于是拿过来抄在手上，准备看情况不对就一棍子招呼上去。
一个晃动的身影出现在光照的范围之内，那人也注意到手电筒的光线，便抬起头看着她。黑暗与光亮的边缘骤然出现一张男子惨白的脸，把白芜青吓了一跳。
这张脸，并非是申凛，但白芜青也不陌生。
在斜角桥小巷中，李秋寒的四合院里过夜的时候，这个人和茹鹤一起出现过，他自称是茹鹤的师兄。比起茹鹤，他好像更不像是正常人。
难怪申凛说是熟人，原来真是熟人。
既然是熟人，这棍子就抡不下去了。而且现在对方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白芜青也打不到他。正在她思索的时候，她注意到此人怀中抱着一个金色的器皿，一看就是从古墓中取出来的，颜色已经显得暗淡。
再一仔细看那器皿，白芜青心中一跳。是梦中自己捧着的金色尿壶。不过此人拿着的肯定不是梦中的那个，应该是此地这座古墓的陪葬品。
对方看到她，也是大吃一惊的模样，脱口而出：“师叔！你……”
白芜青先是一脸懵逼，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后来又想明白了，他将自己当成了黄茜容，黄茜容和李秋寒以师兄妹相称，他可不就得叫白芜青师叔。
白芜青没有说话，对方也用一种目瞪口呆的神情看着她，僵持了片刻，白芜青问：“申凛呢？”
她一开口，对方倒松了一口气：“对了，我想起来了，黄茜容师叔不是已经死了么？你是那个被拉了替身的，你是叫——”
白芜青说：“我叫白芜青。申凛呢？”
对方说：“我是茹鹤的师兄，之前见过几面。我叫茹风子。”
白芜青皱眉：“如疯子？——申凛呢？”
这个人，在她第一次去李秋寒的四合院的时候，茹鹤可能对她介绍过，不过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申凛还在墓中，我先拖住她一阵子，”茹风子诡异地笑道，“我不会伤她分毫，毕竟我也伤不了她。”
白芜青觉得申凛如果没有先从地洞中出来的话，绝对也不能放茹风子出来。她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准备等茹风子再靠近一点，就兜头一棍子打去。
“总之，我已经拿到了我师尊需要的东西。虽然节外生枝，没想到把这家人闹鬼闹得太厉害，请来了申凛，但好在总算拿到了师尊要的东西。”茹风子轻轻说。他明明离白芜青还有一段距离，这句话却好像是附在白芜青耳边说一样。
眼前光影一闪，茹风子已经不见了身影。白芜青惊讶地回头，发现茹风子已经站在她的身后，背对着她，一手夹着金痰盂，一手轻轻掸着身上的灰尘。
他轻笑一声：“墓中的阴气，我已经放尽了，这户人家阴气虽重，将天花板掀开暴晒，也可无恙。墓中还有财宝若干，白姑娘有心，自取无妨。我只要这一件。另外，茹鹤一直很想念你，希望与你一叙。”
说罢，他便迈步朝着放在墙边的铝梯走去。白芜青有心去拦他，但刚才茹风子从她眼皮子底下掠过去，她都难以招架，所以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拦不住。
再说，申凛还在底下。
“其实我本来只是想解决这家人闹鬼的事情，但没想到又能跟李秋寒扯上关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狭小的地下室中响起，白芜青一怔，见一个身影立在铝梯旁边，正是申凛。
“这是什么东西？”申凛望着茹风子怀中抱着的痰盂，“李秋寒为什么要这个觯？你不说，我就只好抢过来，回家慢慢研究。”
茹风子瞠目结舌，看着申凛，又回头看了看白芜青，显出怨恨的神情。
白芜青并不足以对茹风子产生威胁，因此白芜青不知道茹风子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此时她觉得后背发凉，回头一看，好家伙，十几个身着古装的鬼魂站在她身后一字排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保镖队呢。
“没错，这的确是一个觯，但它是有盖的，而且是纯金的。你要知道，墓中陪葬品中，有此物的极少 。这么多年，这也是我师尊找到的第二个而已。”茹风子说，他一边说，一边恨恨地望着申凛。如果怨恨能够化作利剑，申凛现在估计已经成刺猬了。
“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申凛问。
“黄茜容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吗？”茹风子有点惊讶，随后又换了一副讽刺的腔调，“看来她并不怎么在乎你，甚至都不信任你。”
白芜青看着申凛，申凛一动不动，仿佛冰雕一般，白芜青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爆发边缘。
“黄茜容和李秋寒曾经在一座墓中发现了同样的东西，”白芜青解释道，“这东西是在棺中的。黄茜容把它拿了起来，这时候出了点意外，尸变了，黄茜容一慌，把里面的东西洒在了自己的脸上。”
白芜青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申凛。但申凛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只是回望着白芜青。
“是我师尊告诉你的吧？”茹风子问。
“你师尊曾经想对我讲这段事情，但我着急回家给申凛做饭，就没有听，”白芜青说，“所有这些，都是黄茜容告诉我的。”
“是的，都和黄茜容有关系。黄茜容永远不会老，我的师尊一直想要知道其中的秘密，所以当他得知另外一座古墓中，也有这个觯的时候，就吩咐我来取。但是这座古墓比较凶险，阴气太重，恶鬼太多，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摆了一个反向簠的阵法，先将阴气设法引到民房中聚集。”茹风子说。
“这事儿还得你解决，”申凛终于开口了，语气很平静，甚至有点像是朋友间开玩笑一般，“你得把这个房子里阴气全部解决了，把这些鬼全部送回古墓。不然这个什么觯，就让李秋寒去废品收购站去找。”
茹风子没有说话，脸色很难看。
“你知道我说到做到。你在墓里的那点把戏根本拦不住我，”申凛继续说道，“刚才我不仅从里面出来了，还顺道拆了你的车的两个轮胎。你把这事处理好了，我再把轮胎还给你。”
茹风子的脸此时比地下室黑乎乎的地面还要黑。过了片刻，他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似乎是他用了极大的意志才能克制住不抄起那个名叫觯的金痰盂砸烂申凛的狗头。但他还是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一个字：“好。”
申凛没再理他，而是径直走过来，朝白芜青伸出手：“我们走吧。”
十分钟后，白芜青坐在申凛打着火但是并没有启动的车上，一边吹着空调，一边看着茹风子屋前屋后来回忙活，摆阵把恶鬼重新封到墓里，再将阴气引到室外，在太阳下晒散。
即使这样，茹风子也一直抱着那个黄金尿壶，不对，现在应该管那个东西叫做金觯，生怕申凛真把那东西卖到废品收购站一样。
“那个东西，你确定如果落到李秋寒手里没有什么坏处吗？”白芜青问。
“我不知道，”申凛轻叹了一口气，“但是李秋寒已经是强弩之末，什么墓中的觯，或者灵丹妙药，恐怕对他而言用处不大了。”
她的语气如常，申凛却能感觉到申凛的心情很差。她怀疑这跟刚才茹风子说黄茜容从来没有信任过申凛有关系。
为了岔开话题，白芜青开始没话找话。
“在茹风子的阵里，我看到了一排坟墓。第一个墓碑上写的是李秋寒，第二个墓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申凛说：“这都是幻觉，看到自己名字的墓碑并不奇怪，有的甚至会看到你的尸体。”
“在第三个墓碑上，我看到了一个名字，叫做神凛，”申凛比划着，“神，不是申，是神经病的神。”
申凛转过头看着她，神色无悲无喜。
“没错，”申凛说，“我并不姓申，我姓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