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李回
清和宫里
女人华服裹尸，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把骨头。
屋里炭火烧得发烫，她却还是冷，冷得睡着了都还瑟缩在床角发抖，不成人样。
纵然早有听闻清和皇后疾病缠身，常在床蓐，眼前这一场面对李一诺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你确定娘娘要见本宫吗？”
她看着…不像是能说话的样子。
圆荷点了点头，推着她往里走，“公主进去吧。”
往近了看，也能看出清和皇后本来的容貌该是相当清秀的，只是现在多了浓重的病气，印堂发黑，脸色惨白得像是刚从阎王殿拉回来一样。
父皇娶这位的时候，赏的封号是“宁”，有安宁之意。但由于这位长期待在清和宫，宫里的人说起的时候总是“清和宫那位啊…”，因此，“宁皇后”也渐渐被忘却，唤得多的还是“清和皇后”。
李一诺闻到了和她身上如出一辙，但是很淡的茉莉香味，“皇后有什么想跟本宫说的吗？”她坐在榻边，眉眼低垂，一下子收了傲气，乖的不行。
刚刚连手指都动的僵硬的女人像诈尸一样，眼睛都没睁开，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嘴里呜咽着什么，发不出声。
李一诺冷静得很，没动，“说不出话么？”她不费吹灰之力，抽出手，轻轻掰开女人的嘴，发现舌头已经齐根被人斩断了！
不可控制地心生不满，什么仇什么怨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如此狠手！
再不济这也是桃源朝名义上的皇后，父皇怎么会允许别人对皇后下手？
圆荷小心翼翼地给她送上暖炉，“公主，娘娘的手太冷了，你暖着点吧。”她常年在清和宫里伺候，自然知道皇后的体质特殊。
李一诺接过暖炉放在手里，温度顿时回升了不少，“圆荷，皇后不能说话，你平时怎样和她沟通呢？”总不能一直都不说话。
屋内跟火炉似的，圆荷额头上布满了汗，她过去小心地给睡着了的皇后搓着手，“娘娘睡着的日子居多，不过娘娘醒了、身子好一些了，便会写下字条告知奴婢要做的事情。”告诉奴婢她有多生不如死。
圆荷是清和皇后娘家跟来的唯一一个陪她到现在的婢女，从灿烂明媚的花季少女，到缠绵病榻的行尸走肉，她看在眼里，看得心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要是没有嫁入这皇宫
小姐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般悲惨了？
不自觉地就落了泪，“让公主看笑话了。清和宫久不来人了。”就连太子也只是装模作样，站在门口站一会儿就毫不留情地走了。
这屋中病气横生，一片死寂，活人不愿涉足也是寻常事。
李一诺脸上没了笑意，鼻尖的气味实在太过熟悉。在热浴池煎熬的岁月里，这个香气萦绕在她周围久久不散。
这么多年的受宠倒让她忘记了，若是没有师父的话，她也会，落得这副模样，“圆荷，你说是皇后娘娘让本宫来的，那她何时会醒？”
她今日得去一趟青棠阁，有些怕耽误了。
圆荷察觉到她有些着急，心下也无奈，“奴婢也不知道。但刚才娘娘的手动了，是要醒的。”娘娘叮嘱她一定要今日叫易诺公主来她跟前的，万不能把人放走了！
话音未落，身体还在抽搐的女子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肢体僵硬怪异。
“娘娘！”圆荷朝她身后大喊了一声，喜极而泣。
每一次醒来对清和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但痛苦的清醒着总好过一直混沌。她用眼神示意圆荷来搀扶，却被一只嫩白纤细的手抢先了，“娘娘，我来吧。”
李一诺没想着把人扶到桌几旁，她一把把人抱了起来。
清和看着有点受惊，但还是乖乖窝在她怀里，没有挣扎。
圆荷本想阻止，以为不合礼法，但转念一想，这个宫里，何时讲过礼法了？减少娘娘的痛苦，才是她最关心的。
怀里的人很轻，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要离去的模样，骨头凸起的吓人，李一诺极其小心地把人放在了铺着厚厚毛毡的躺椅上，“炉子再烧热些，不然娘娘该不舒服了。”她身上软骨香的毒性，只能用热气来压制了。
尽管作用很微弱。
清和全然没有属于正常人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卧病在床太久，全身上下都变成了一种接近冰几近纯白的颜色。
圆荷给她拿来了笔墨，又给围上了鹤氅，“娘娘慢些，莫要操之过急。易诺公主她不着急的。”
婢女投来祈求的眼神，怪可怜的，“娘娘慢些，本宫…就在这等着娘娘。”罢了罢了，青棠阁下次去也无甚关系。
清和朝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面容干干净净，透着天真无邪的意味。
奇怪，当了这么多年皇后，清和还是像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儿一般，纯真不谙世事。不过也对，除了一开始的几年皇后还外出走动，自她母妃入宫之后，便一直待在清和宫不见人。
墨水在纸上晕染开，清和是真的没有什么力气，字歪歪扭扭，东倒西歪的，笔画也连不完全。
圆荷习以为常，辨认道，“娘娘问…”婢女略有迟疑，像是有所顾忌，“公主身上是否也有软骨香？”易诺公主怎会和娘娘中同一种毒呢？看着也不像啊…
李一诺丝毫不意外她能闻到自己身体内部的气味，毕竟同类相吸，“是。”
圆荷瞪大眼睛，心里“砰砰”直跳，“那公主…”这么健康！是不是意味着她家娘娘也有恢复之法了？
李一诺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是摇了摇头，“本宫有内力压制，如若没有…”她看向在躺椅上缩成一团的清和，要说什么不言而喻。
她倒也不怕暴露自己有内力的事实。
十几年如一日的绝望和崩溃淹没了圆荷，她双眼红肿，想要痛哭，又无从宣泄，“奴婢知道了。”娘娘活着已是万幸，她能陪着娘娘就已经很好了。
圆荷身上的衣衫洗得发白，头上的发饰也只剩下一根极其老旧的簪子。不消细想便能知道，这清和宫的月钱怕是全花在这炭火上了。
一日一日的燃烧，损了心脉，只能吊着一口气罢了。
可吊着这一口气，才活了这宫中的两个人，“娘娘可知，是谁下的软骨香？”她试图从清和这找到突破口。
清和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眼泪簌簌往下掉，在纸上颤颤巍巍写下“否”字。她一双手没剩什么肉，骨节突出，像是白骨上披了一层人皮，看着骇人极了。
她也不知道…
这软骨香能进到宫里，当真是神通广大，“那娘娘的舌头，是谁割断的？”李一诺声音低低的，透着安抚的意味，“娘娘告诉本宫，本宫会替娘娘报仇的。”同为女子和软骨香的受害人，强烈的同命相怜之感夺取了她大脑的控制权。
清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泪掉的更厉害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挣扎，墨水写上的字清晰地出现在李一诺眼前。
她呼吸急促起来
李回？
怎会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