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今天的梁严，其实也不好过。
撰写网剧的工作告一段落，他原本是很清闲的。但他知道，此刻自己母亲正和安静在中介公司对峙，他不想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所以他并没有出面，选择在公司里躲清净。
他甚至，没有回复昨晚安静的微信。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由母亲全权出面是最好的选择，他虽然在剧本上可以侃侃而谈，但在现实中，他选择做一回沉默的鸵鸟。
当然，他也知道，自此一出，自己和安静的关系也就彻底完蛋了。但是当母亲问他“60万和一个还是未知数的女朋友，你选哪个”时，他犹豫了。犹豫再三，下不了决定，因为这个选择实在太沉重了。
于是，他干脆选择了逃避。
不不不，他并不把这叫做逃避，而是称之为是顺其自然。
他素来是最尊重母亲的。把事情交给母亲，让她去做决定，而那之后的一切发展就都与他无关了。
所以，当安静打电话给他时，他看着叮叮作响的手机，原本是不想接通的。
可当安静挂断电话后，又固执地发了微信过来，说，“我就在你公司楼下。”
他没有回复。
安静又说，“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等到你下班为止。”
梁严这才坐不住了，他才不希望让同事们在公司门口免费看一出由他主演的好戏。于是他无奈地下了楼，把安静带去附近一家咖啡馆。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是两杯渐冷的咖啡。
其实，他俩之前经常会在咖啡馆约会。从未有过一次如现在这般，彼此间的氛围宛如冰冻。
安静冷冰冰地凝视着他，目光里藏着刀光剑影。但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语气，沉声道，
“梁严，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梁严紧张地皱皱鼻子，也努力装着平静，强笑道，“是你把我约出来的，应该你先说吧。”
安静笑了，“你昨晚为什么不回复我的微信？”
“抱歉，我睡着了。”
“是吗，”安静失望极了，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想敷衍自己，“那今天呢，你为什么不来中介公司？”
“购房合同是你和我妈签订的，有我妈过去就行。再说了，我还要上班呢，我最近工作很忙。”梁严故作轻松。
“所以，这从头到底的一切，都是你母亲的主意？你并不知情，对吗？”安静终究克制不住了，语气里隐隐带了哭腔。
梁严沉默了，他别过头去，躲闪着安静咄咄逼人的目光。
安静只觉得自己在演独角戏，她自顾自地说下去，
“所以，你完全是知情的，对不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家就琢磨着要毁约再卖，还偷偷摸摸找下家的？是从房价上涨开始，还是从我着手卖房开始，还是当我已经卖了房子，没有回头路开始？天呢，你居然还关心我卖房卖得亏不亏，我告诉你，亏啊，我亏了几十万呢，如果你肯对我坦诚一点，告诉我真相，起码我可以及时止损，起码可以留住我自己住了许多年的房子！”
“我们会赔偿你114万，你大可以去买差不多类型的房子！”梁严坐不住了，他忍不住争辩道，“说起来，你没有什么损失吧，还可以凭白赚几十万。你写童话故事才能赚几个钱啊，现在一转手就赚几十万块，不好吗？”
安静，就这么被他噎住了。
是啊，他说得可真是句句在理。
一转手能赚几十万的好买卖，她安静真得感谢梁严。
安静的脸于是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梁严见状，声音渐渐低下去，但还是闷声嘀咕着，“其实最倒霉的是我家，不是吗？谁能料到这半年里房价会疯了似的上涨啊……早知道，我家再晚半年卖房，连你那一百多万都不用赔……”
安静沉默了好一会儿，梁严的话嗡嗡地在她脑海里盘旋。好半天她才颤声道，“所以，我的出现对你家而言……对你而言，是一种倒霉，对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好吧，”安静不想听下去了，她苦笑一声，“是啊，我的确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全家让我赚了那么多钱。”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恢复了仪态，“梁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吧。”
“如果那天晚上在江边，我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你还会和我毁约吗？”
梁严听了，再一次沉默了。他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个问题他也曾经问过自己。无解。他甚至觉得，那一晚没有得到安静同意的回复，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母亲说得对，在60万和一个还是未知数的女朋友之间该怎么选，答案呼之欲出。哪怕两人真的结婚了，谁又能保证不会离婚呢？可那60万是实打实的进账的钱啊，更何况母亲找到了很好的下家，她正盼着安静同意解约，这样他家能赚的可不止60万呢。
他当然是喜欢安静的，从大学时就对她有好感了。可能，只是，没有那么那么地喜欢罢了。
这般龌龊的心思，他当然不会宣之于口。于是他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彼此焦灼。
直到安静心如死灰地打破僵局，“好吧，我明白了。”
她起身欲离开。路过梁严身边时，她轻声说，“其实在江边那晚，我答应你了，可惜你没听到……不，应该说是幸好，你没听到。再见。别再见面了。”
她走出咖啡馆，从落地玻璃窗看见梁严脸上的错愕。但她已经不在乎了。从头到底，她在乎的并不只是金钱上的赚或亏，但梁严说得对，若能剥离那些若有似无的情愫，忘记他曾是自己大学时代的梦，她就只当自己做了一笔能赚一百多万的投资，多好啊。
多好啊。
一百多万呢，她一个小小写童话故事的，能赚几个钱啊。
安静于是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汹涌而出的眼泪倒灌回去。
手机响了起来，刘波涛的微信传过来，“安小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儿，我很好。”她回复道，“谢谢你的关心，改天请你吃饭吧。”
“哦？”
“第一，因为我之后还要考虑租房和买房的事宜，得让你替我留心。第二，现在的我可是个一转手赚了一百多万的大富婆呢，请你吃顿饭也不为过吧。”
………………
那之后，安静爽快地答应了和梁太太解约，拿回了自己之前付的200万，另有违约金114万。
听说就在他们解约的当天晚上，那套房子就又卖出去了。
成交价是838万，安静按了下计算机，梁太太由此多赚了74万。看来她当初只让自己补60万，的确是体恤自己了。
而自己这个迟迟没有和梁严定下的，只是未知数的女朋友，也的确值不了74万吧。
安静苦苦一笑，此刻的她正走出小区，在门口和刘波涛见面。
“哟，来了啊！”她熟稔地打招呼道，“走吧，我请去你吃海鲜大餐。我们打车去。哎呦，今晚不用替我省钱，本姑娘有的是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