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然而，无论是王凯还是刘波涛都没有想到，安静这回是真的对城中花园动心了。
她是撰写儿童童话故事的，小区里的一草一木，一景一河总能让她联想起自己的连载故事《小骗子误闯诚实国》中的场景，仿佛故事中的小骗子正踩着河里闪闪发光的鹅卵石往诚实国出发。
晚上回到家后，坐在电脑前，隔壁夫妻震耳欲聋的日常吵架又开始了。从你一言我一语升级到锅碗瓢盆的摔摔打打，安静揉着太阳穴，又一次地脑袋空空毫无灵感。她不禁联想着，如果此刻自己是住在城中花园里，看着窗外静谧的美景和月色，是不是会文思如泉涌？
好吧，把自己的卡壳完全归咎于房子可不好。
但是安静的确开始认真考虑，要置换去她心仪的小区了。
她打了电话和父母商量，父母住在别市，总也是担心远在异地的女儿的。所以当安静试探着说，想置换去一个更好的小区，父母一百个表示支持。
“当初给你买下这套房子，也是家里竭尽全力了。”爸爸说，“不过这几年，我们投资小赚了点，你想置换，我们都贴给你！”
安静鼻尖一红，父母永远都把自己当成心肝宝贝。她挂了电话，又盘算着自己的存款和贷款，觉得勉勉强强够得上。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临睡前，安静打着哈欠告诉自己，只要真的来一套价格合适的小户型，她这一步棋就走定了！
于是一个星期后，刘波涛的电话打来了，“安小姐，你拜托我留心的城中花园小户型，现在正出来一套。还挺抢手的，明天你有空来看吗？”
………………
这房子抢手倒不是刘波涛乱说，门店里的其他中介也都跃跃欲试。不过仗着安静时间灵活，她和刘波涛还是第一个就去看了。
半路上，刘波涛介绍道，“是小区最小户型，但是房型通透。楼层不高，所以挂得也不算贵，开685万，不过房东的心理价位应该是670万左右。”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冯晓诗就一脸哭笑不得。安静也跟着抿嘴偷笑，“你就这么把房东的底价说出来了？我该不该信你啊？”
刘波涛一怔，“哦，反正安小姐也是会还价的嘛！我虽然入行不久，但是从来没遇到过不还价的客人呢。”
刘波涛的诚恳劲儿再次让安静安心不少，三人一起上了楼，应声开门的是一位保养得当的中年太太。
“来了啊，”梁太太挂着淡淡的笑容，迎他们三人进来。
她话并不多，多数时就听刘波涛介绍房子，偶尔插嘴几句，“我家楼层是不高，但是采光不错的，正对小区景观，住得很舒服……我若不是想着儿子以后总要结婚，需要一套大点的房子，我也不想卖了这套……对啊，小归小，房型好……”
房子不大，却因为客厅的落地窗户而显得亮堂堂的。站在窗边可以看见那条波光粼粼的景观小河，安静看着，心生欢喜。
“再去看看卧室吧。”刘波涛提议。
梁太太就说，“行啊，我儿子正在里面办公呢。”
她推开次卧的门，办公桌前的男人徐徐抬起头来。他的脸被电脑屏幕的光映衬着，五官显得很英挺，薄薄的嘴唇上翘，挂着礼节性的笑容。
“你好。”梁太太的儿子对他们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两个中介，却微微凝神地锁定在安静的身上。安静显然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了，因为安静也不由自主地瞥了他好几眼。
次卧不大，甚至显得有点局促，实在没什么好多看的，安静却兜兜转转地看了一圈又一圈。连冯晓诗都看出了眉目，凑到刘波涛耳边轻声道，
“哎，你不觉得，安小姐一直在看梁太太的儿子吗？不过，小梁先生是长得挺帅的。”
“你别乱说，小心被安小姐听到，不礼貌。”刘波涛皱皱眉，但他不得不承认，安静的神色的确有些古怪。
这份古怪不是单向的，而是双向的，因为小梁先生看她的眼神也一样。两人之间端着一种欲言又止的神秘气氛，小梁先生似是看着电脑，安静似是看着房间，却彷佛有一条无形的丝线，把两人的目光牵在一起。
梁太太却后知后觉，又提议道，“再去看看主卧吧。”
安静一脸如梦初醒，这才跟着梁太太去了主卧。
一圈儿看完，梁太太送他们到门口，笑道，“价格我和小刘说过了，安小姐对吧，你可以和小刘谈。我这房子不错的，也抢手，安小姐喜欢的话要尽快下决定。”
安静点点头，目光却情不自禁地又往次卧张望了下。岂料这一望，却见小梁先生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径直朝门口走了过来。他大步走到安静的面前，眉头微拧，嘴角却含着一丝笑意。
他迟疑了片刻，才说，“是，安小姐？”
“对。”安静落落大方地迎着他的目光。
这下，连梁太太都看出端倪了，狐疑地问儿子，“怎么，你们认识？”
小梁先生笑意更浓，“是，xx大学，电影社团的安……安……”
“安静。是的，是曾经电影社团的安静。”安静接口。
“是啊，真不好意思。其实我刚才就认出你了，只是名字就在嘴边，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所以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和你打招呼，真怕叫错了人尴尬。”小梁先生松了口气似地爽朗一笑，对梁太太说，“妈，真是太巧了，这是我大学时期，电影社团的学妹！”
梁太太惊讶道，“那还真是巧！”
安静巧笑盈盈，“是啊，真巧。梁严学长，好久不见了！”
………………
看房子，房主居然是客户的老熟人，这种事儿在刘波涛的工作经验里还是头一遭。之后，他和安静在小区门口道别，回到公司，在茶水间里又遇上了王凯。
王凯一脸熬夜的倦容，正往杯子里一勺一勺地加咖啡粉，随口问着，“怎么样，今天带安小姐去看城中花园，有下文吗？”
刘波涛没回应，一旁的冯晓诗就说了，“安小姐说回家考虑一下。今天真是巧了，房东的儿子居然是安小姐的学长，看起来两人以前的关系还不错呢。说不定，这次的买卖有戏！”
王凯听了，却轻蔑地挑了挑眉，“那你可就天真了，往往这种看房遇到老熟人的情况，这单生意最容易搅黄。”
“为什么？”冯晓诗不明所以，刘波涛却想到了。
王凯看了一眼刘波涛，一脸同情道，“你想啊，他们是老熟人好说话，私下一联系，一商量，手拉手地跳过你，直接私下达成交易了呗。还用得着你们中介什么事儿啊？”
“安小姐……不像是会跳单的人吧？”冯晓诗诧异道。
王凯却说，“你太天真了。跳单固然不道德，但是能省十来万中介费呢。你们等着瞧吧，看那个安小姐还会不会联系你们。哎，我工作这么多年，这种事儿遇到太多了。”
王凯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皱眉苦笑起来。
冯晓诗就追问，“那凯哥，如果安小姐真的跳过我们偷偷和房主交易，那怎么办？”
王凯撇撇嘴，“上门死缠烂打，围追堵截，撒泼耍狠，把中介费要回来呗。”
“这个……”
“做不到的话，就只能自认倒霉了。”王凯双手一摊，摆出一副老江湖的面孔，施施然而去。
留下冯晓诗叹了口气，转头问刘波涛，“你说，安小姐还会联系我们吗？”
刘波涛只笑了笑，“想那么多干嘛，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吧。”
…………………
那之后的几天，安静的确没有联系过他。他也主动询问过安静，安静只说，
“我考虑一下，等考虑好了再联系你。”
有一天，冯晓诗一进公司就垂头丧气地往刘波涛面前一站，说，
“我刚才去星巴克买咖啡，你猜我遇到谁了？是安小姐！我正想上去打招呼呢，就瞧见她对面坐着小梁先生……没错，就是城中花园的业主小梁先生，他俩聊得可开心了。看来凯哥说得对，我们是白忙活儿一场了，安小姐十有八九要跳单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像凯哥说的那样，上门找她，围追堵截，死缠烂打地去要回中介费？”刘波涛说。
冯晓诗想了想，悄声道，“我好象，做不太出来。”
“所以，就别想那么多了。”刘波涛从容道。
他不是没担心过，只是知道担心也没用，且他总是隐隐觉得，安小姐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经常在各个小区门口转悠，发发传单，和阿姨妈妈们套套近乎，帮她们搬米搬油拿快递。有一次，张阿姨给大汗淋漓的他递了瓶水，说，
“哎呦小刘，附近发传单的中介小伙儿，就你最实在，辛苦你帮我把快递都拿上来。对了，上次楼下的一个小姑娘说要找个靠谱的中介，我就推荐你了，她来找过你没？”
“哦？”刘波涛愣了下。
“头发长长，白白净净的，年纪很轻。她似乎是个作家，总在家写写弄弄的。”
“你是说，安小姐？原来她是作家啊。”
“对对，好象是姓安。”
“哦，她来找过我，我给她推荐过房子，她说正在考虑中。”
“哎，那姑娘看着很斯文，又是一个人住，底气不足啊。你赶紧给她找个好房子，趁早搬家吧。”
“怎么了？”刘波涛皱眉，听上去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姑娘的邻居夫妻，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爱吵架，天天又打又闹，人见人烦。昨天晚上半夜三更还在闹，吵得小姑娘受不了了，上门去理论，结果受伤了。”
“什么？受伤了？”刘波涛大吃一惊，“怎么会？”
“我也是听人说的，说那小姑娘半夜里去敲门，结果那家的老公开了门，小姑娘客客气气地还没说几句话，那家的老婆就从屋子里飞出来一个啤酒瓶。大概本来是想砸她老公的，结果飞歪了，砸中了小姑娘。小姑娘当时就晕乎乎了，还好有其他人围观着看热闹，赶紧扶着小姑娘休息。听说后来，小姑娘自己个儿上医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