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百合花
待我收拾好，肖叔已经把满地的纸板，瓶子收到天井的一个角落，整齐的码放着。
他拍拍双手，再掸去身上的灰尘，我慢步走到他跟前，我这一身的正式，他呆呆的看了眼，嘴角肌肉似动非动地，突然又静止不动。
“去吧，就让她安静的走吧。”低沉的声音伴着几分不舍，他抬手抹了一下嘴巴，泪花在眼里打转，却没有溢出。
“肖叔，一起去吧，春妈早就原谅你了，要不然她不会一个人去找李长兴，还在门头上给你留钥匙。”我是这么认为的，恨一个人，二十年足够了，谁真的能把仇恨带进坟墓。
他低垂着眼眸，不再言语，恐怕是心里的疙瘩难解，一声声的哀叹声从喉咙处发出，摇摆着脑袋，左手摆动示意我“去吧”。
劝不动他，我只好转身出了门，一阵春风随着大门的打开朝我袭来，拂过脸颊，裙摆轻轻抖动，从脚跟凉到了心里。
不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倚靠着车头，双手环胸，似在等待的模样。我提起脚步冲跑过去。
“这么早，去上班吗？”
脚跟还没站稳，便打探一番。
“陪你去送春姨。”
他站直了身体，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看起来比昨晚上精神百倍。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去送春妈的？”我顿时疑惑地看向他。
“我爸特意嘱咐的，肖叔叔说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只让你自己去，所以我充当司机把你送过去。”
他像接到命令一般表情十分严肃。
“好吧，这么早，也打不到车，就有劳你了。”早晨的老街过分冷清，我转头朝街道两头左看右看，往来的车子很少，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距离它的沸腾还有大概半小时。
“走吧。”
他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室的门，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也不来客气的，迅速走过去，钻了进去。
临城的公墓离城区有二十多公里路，开车也就二十多分钟。
远处一座座低矮的山丘矗立在薄雾之中，若隐若现，公路两旁成荫的香樟树，在春天里显得格外美丽动人，它粗壮的枝条伸向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树叶，也不显得拥挤，它潇潇洒洒地往上窜着，远看好似挺拔的士兵。
林子认真地开着车，而我负责欣赏沿途的风景，不知不觉，到达目的地，我意犹未尽地看着擦肩而过的美景，嘴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哇，好美啊！”
车子停在山脚的停车区内，周围广阔的大场子，在高山的笼罩下显得那么渺小，我仰望着高而耸的山，它像巨人般屹立不动。
“回去吧，上班会迟到的。”我扭头看向林子。
他也正欣赏着这山的自然美。
“那等你把所有事情弄好就给我电话，我过来接你。”他走近我，温柔的眸子看着我。
“不用，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我不能再浪费你的时间了。”我上扬着嘴角，实在不忍麻烦他，他的时间如此宝贵。而且公交车站就在对面，很是方便，也省的他来回跑。
“我的时间你可以任意支配。”
他这一说，又让我有几分窘，实在拗不过他，只好推着他的一侧手臂往车的方向走。
“我的林大队，你就赶紧回去吧，我自己坐公交。”我瞬间分外急躁，很严肃地再给他重申一遍。
“好吧。”他终于松口，但还有些犹豫，眉头一皱，“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我认真严肃的点了点头。
他迫不得已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屁股还没坐稳，不知在后座摸索什么，随后身体又移出，手里多了一束鲜花。
“给春姨的，”花递到我跟前，“注意安全，有事联系我。”我接过鲜花，一捧洁白的菊花，他折身又回到车里。
我再次点点头，看他启动车子，急忙朝他挥手再见。
待车子离去，慢慢消失在绿茵丛中，我才拾起脚步寻找上山的路。
绕过停车场，一条幽静的小道笔直地通往山的另一侧，寥寥可数的行人也从这里开始出发，这是唯一的一条通道，必然是上山的路，我随行人摸索着踏上小道，山体触手可及，晶莹剔透的水珠圆头圆脑地坠落在草的尖尖，摇摇欲坠，像透明的珍珠。
小道的尽头更宽阔，像峭壁通往大海的感觉，行人汇集在路的尽头。
对面，数十台石阶蜿蜒盘旋于山体之上。
两米宽的石阶被踏得发亮，偶有几片绿叶随风落下。我一步一步沿着石阶而行，头顶间，从树荫间落下的阳光，稀稀疏疏打落石阶上，像极了一朵朵透明的花。
石阶的尽头右侧，一个转角又是数十台石阶而上，我开始有点喘息，伴着微微春风，后背凉酥酥的。
继续前行，石阶的两旁多了各式各样的野花丛，花间有蝴蝶飞舞，空气中夹杂着湿湿的，淡淡的花香。
终于到达山腰，远处如台阶式的公墓，整齐地一排排一列列安静地立着。
静谧的公墓，成了人生最后的归宿，人生的最后一站，便永远安息于此。
小路口有个平面分布图，我按分布图慢慢寻找着春妈的墓地，五排三号，负责这项工作的两位工作人员早已在墓地前等候，一男一女，穿着正式。
我加速朝前，几分钟就走到墓前。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甚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微微弯腰向工作人员道歉。
“只有你吗？”其中女性工作人员诧异的看着我。
“对。”我点点头。
也许他们第一次看到只有一位亲人的亡人，免不了吃惊。
另一位工作人员慢慢朝我走来，他手里稳稳地端着一个小木盒，靠近时，双手把木盒递到我跟前。
“你是她唯一的亲属，由你亲自安放她。”
我呆呆的看着木盒，许久未动。
另一个工作人员伸手把我手里的花接走，我才缓过神来。
我伸手接过木盒，轻轻地抚摸着它，春妈的缕缕笑浮现在我脑海中。
“走吧。”工作人员引着我，按照他的指示，我将木盒安放石穴中，待工作人员检查完毕后开始封穴。
看着工作人员谨慎且熟练的操作，我的心揪起一撮。
退到墓碑前，工作人员将刚刚拿走的花又递到我手中，两人朝我微微鞠躬便离去。
我转身将手中的花朝墓碑前的石雕供桌前放，才发现一旁早已放了一束包装精致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