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个人忍受煎熬
林伯酒量那叫一个好,接连好几杯下肚脸也不红,头脑还分外清醒,说起话来也稳妥地溜。
而婶子,别看她叽叽哇哇吆喝着喝,可她是最不行那个,几两酒喝光,那张脸红的通透,跟个红苹果似的,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肖叔叔喝得最多,也是最尽兴的那个,酒精麻痹后的他,估计能暂缓一下内心的痛,他趴在桌子上,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继续,继续……满上……”
林伯起身,边拉边拽把他弄到了那张低矮的床上,林伯比肖叔叔年长一些,加上喝了酒,把壮实的肖叔叔拖过去好像费了很大的劲儿,他弯着腰,喘着大口的粗气看着床上的肖叔叔。
“肖进啊,你得挺过去,春嫂子怎么挺过来的,你就怎么挺过去,咱们男人不能输给娘们儿去了。”
林伯酒后声音够洪亮,但他内心似乎也有不为人知的痛,脸上突然也挂起一抹愁容。
俗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谁的心里还能没点事,藏在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林伯转身唤着桌前摇头晃脑的婶子。
“他婶,走啦。”
婶子摇晃着身体,一手撑着桌子边上才站起来,嘴里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看她一个劲儿地笑。
看她行走不稳,我上前搀扶着她。
“肖叔叔,你待着别动哦,我去去就回。”
我回头看着床上睡过去的肖叔叔,他安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但床太小,我生怕他一个不小心翻身滚下来,这一老一醉的我也不放心,搀着婶子跟在林伯身后出了门。
“林伯,上车,我先把你们送回去吧。”
在门口,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打算一起乘车把他俩一一送回家,可林伯拒绝了,非说自己清醒得很,让我回家照顾肖叔叔,眼看林伯执意不用我送,便只好目送车子离去。
这场老年人之间的聚会随着酒足饭饱而结束。
果不其然,肖叔叔早就躺地上,呼呼大睡。
“肖叔,你起来。”我用尽全身力气,硬是没把他弄起来。
我一屁股往地上坐,脚瘫手软完全没有力气。
我伸手朝床上摸索着,一床被子拉到地上,盖在肖叔的身上。
“今天你就在这儿睡吧,我真没办法把你弄上床了。”
大白天的,他的呼噜声充斥整个空间,把我的自言自语掩盖一大半,我自说自的,也没想让他听清。
我起身看着那一桌的杯盘狼藉,菜肴没怎么吃,酒倒是喝了不少,婶子拿来的两瓶酒早已空空见底,他们喝的是酒,品的是人生,尝的是心底的痛。
我把桌子厨房四处收拾一番,真的是吃撑了没事做,破天荒地把家里来了个大扫除,倒也舒畅,这撑撑的肚子搞完这一大波事,轻松不少,坐在里屋的凳子上,欣赏着我的杰作,只是腰背有些酸痛。
“丫头……”地上肖叔一个大翻身,动静忒大。
“肖叔,怎么啦?”我忙往地上一蹲,凑近他的身体,一股酒味实在让我难受。
“春儿老说我脏,上完班,我就得里里外外洗个干净,要不然他看我都不顺眼。”他稀里糊涂嘴里不停说着,说一会儿又跟睡着似的没了反应。
“明儿她要走了,她总说山里住的舒坦,有山有水,安静……”我还没起身,他又翻了个身,“把她葬在那山上吧,她喜欢,她嫌我脏,肯定不想见我,你去,你去送送她。”
他心里一定很苦,才会流着眼泪,身体抽泣地颤抖着,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流泪,一个大男人心碎时候的样子,这般无助,支撑他挺过去的人已走,无人抚他心,他的愧疚感越发难以自拔。
我往他背上轻轻拍打着,像哄一个哭泣的孩子,哭声慢慢变小,最后他安静的睡去,我拉着被子,将他包裹,他苍老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起远方的阿爸,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想听听他的声音……
我起身回到凳子上,掏出手机,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却不知该不该拨,我怕惹怒阿爸。
我呆呆的看着屏幕黑去,又打开,黑去,再打开,突然一条消息传来,我连忙打开。
一段视频映入眼帘。
一个身穿褐色宽衣,下身着了一条深蓝色的裤子,脚上踩着一双帆布鞋,鞋底还可见沾染过的泥巴,他正坐在低矮的四脚凳上,手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不停地用手指拨弄着婴儿的脸蛋,不时发出呵呵呵的笑声。一旁蹲着的傻定笑得咧着嘴,那只手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伸出又收回,生怕把那娃弄疼。
那婴儿被包裹得很严实,一张粉嘟嘟的小脸蛋,真想伸手捏一把,他紧闭的双眼,睡得很香。
我惊讶,这是春梅和傻定的孩子。
“安然,看到没有,阿爸现在很开心,所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
一条语音又发来,春梅的声音很小,估计是躲着发的,但很开心。
“安然,你当姑姑了,这孩子还没名,阿爸说让我们看着给个,你帮孩子取吧,这小子有点淘气,有事没事总哭,老人说,哭百天,过了就好了。”
“就叫乔乐吧!”我没怎么想,就随口说了出来。
“乔乐,乐乐,可以啊,就这个吧。”
手机上你一条我一条,信息已经霸屏,春梅很是开心。
“嫂子,谢谢你,帮我把阿爸和傻定照顾得那么好。”
感谢的话在心里藏了许久,莫名觉得这个女人和我很像,她一定是从心底喜欢这个家,才能笑得那么从容。
她一定也受了不少苦,乔家只有她一个女人,两个男人能为她做什么呢,身边又多了个小家伙,定是难为她了。
“安然,都是一家人,不用跟我客气,等阿爸气消了,你回来,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
我早盼着那么一天,可阿爸至今连电话都不接我的,他的气何时才能消,何时才能一家团聚。
我扭头看看地上的肖叔,他何尝不是,等了这么多年,最后也没等到原谅,终是一个人忍受着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