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慕家
北窗外,乌云随风散去。
由亏转盈的皎洁明月挂于半空,清冷月光透过窗棂撒入一片斑驳。
祁烬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早间在眷棠宫内,母妃深深看他的那一眼。
“我话已说尽,你既不愿听,日后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亦不会再管。”
“但你要记着,不论何时,都绝不许伤了颜颜的心。否则,别怪我不念多年母子情分!”
他扬襟跪下,“母妃的教诲,儿臣谨记在心。儿臣这条命要说是母妃给的也不为过,本该如您所愿”
“可是,左倾颜是儿臣心中唯一执念。失了她,儿此一生,生机殆尽。”
“儿臣不愿自苦,更信自己定能护得住她,所以,还请母妃恕罪!”
他话落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在棠贵妃意会不明的眸色中告退离宫
双手按紧了心口钝痛之处,祁烬做了几个深呼吸,室内淡淡的檀香味溢入鼻尖,他整个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一直留心着屋内的动静,忧心忡忡的天枢推门而入,就看到睁着眼睛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祁烬。
“主子?”
祁烬抬眼看见门外的圆月,骤然醒过神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亥时了。”
祁烬猛地掀被坐起,在天枢诧异的眼神下,一气呵成的落地着靴,快速系上腰带和随身配饰。
“主子还要出门?”
“本殿还有要事,你不必跟着。”他抬手抚了抚有些凌乱的发髻,走两步又不放心回到案前拿起一枚铜镜。
“主子又要去慕青苑?”
天枢下意识地问道,话一出口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不其然,祁烬冷冷地转过脸来。
“你很闲。”
不是询问。
他脑袋嗡一声,只听见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飘了过来。
“本殿要知道先定国候夫人,慕青将军生平的一切,你亲自去查,记住,事无巨细,一丁点线索都不能放过。”
“……”
慕青苑内。
左倾颜正看着书,时不时朝窗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
“小姐,烬王殿下没来。”
虫草干巴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左倾颜将手上的书朝案几一掷,回眸斥道,“本小姐问你了吗?要你多嘴!”
想起昨夜他在耳际说话时温声低语的嗓音,她双颊骤然发热,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该死的祁烬!
竟敢戏耍于她?
说什么戌时来接她,如今都过了亥时,人影也没一个!骗子!
“熄灯,我要睡觉了!”
虫草紧紧抿着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家心情烦躁的大小姐洗漱上榻。
直到阖上房门,才伸了个懒腰,呼出一口气。
“小姐也真是,三殿下逾时未到,差个暗卫过去烬王府问问不就知道了。反正他们几个整天守在外面,闲着也是闲着!”
树上闭目养神的凛羽,“……”
这丫头总爱不知不觉把内心腹诽说出来的毛病,是不是要挨一顿揍才能治好?
如果是,他很乐意效劳。
一顿治不好,两顿也行。
入夜的慕青苑外寂静无人。
春风吹拂,月影下芭蕉叶沙沙作响,偶尔还有阵阵虫鸣。
祁烬一袭白袍落在绿意盎然之中,高贵的俊颜犹如月下谪仙。
他望着一片漆黑的屋子,俊眸里的光黯了黯,有些遗憾地抬头看向天空中皎洁的圆月。
终究是来晚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又或许,她根本就不记得了?
他静静凝望着熄了灯的窗口,忽然,身后草地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眸色一锐,赫然转过身来——
那张被他篆刻在心间的俏颜,栩栩如生立在眼前。
“都这个时辰了,烬王殿下还来做什么?”
左倾颜负手朝她走来,神色倨傲,微乱的发鬓还夹着几个干草,似是半夜从某个洞里偷偷钻出来玩的千金大小姐。
见他不语,她眉间多了一抹犹疑和关切,“怎么?又受伤了?”
她知道祁烬此人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今日没守时,她心里才会一直惶惶不安,难以入睡。
他唇角不知不觉扬了起来。
待她在跟前站定,突然伸手一拽,狠狠将人按进怀里!
这样的女子,叫他怎能放得开手!
左倾颜突然被拥入满是酒味的怀抱,小脸顿时就黑了。
“你居然是去喝酒了!”
祁烬脑子里嗡了一声,竟忘了这茬!早知道该沐浴洗漱一番再出门才是。
“你心虚了,对吧?”那一闪而逝的懊悔被她抓了个正着。
她一把推开眼前满身酒臭的人,“亏我还担心……”
“担心谁?”他抓到了一点话柄,忍不住勾唇,“担心我吗?”
“少自作多情,谁要担心一个醉鬼!”
枉她还在为他的伤势担忧,可这人竟是喝醉了才磨蹭到现在,所以,他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抱歉,是我错了。”他立刻捉住她的手道歉。
左倾颜微讶,冷傲如烬王殿下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气闷已是消了大半。
感受到他掌心的热量,抽出手来嗤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祁烬语带歉意,“今天宫里发生了不少事,我喝多了,没想到耽误了时辰……”
提及宫里,左倾颜猛然想起殷氏今日被召入宫回来后那副狼狈的模样。
她缓了语气问,“与殷氏有关?”
“嗯。”祁烬无法与她解释棠贵妃身份的事,只得半挑半捡地说了一些与殷氏有关的。
左倾颜听完如遭雷击,神色一阵晦暗不明。
殷氏……
她怎么敢?!
也就是说,她不知何时开始便与皇帝苟且在一起。说不定早在她赖上醉酒的父亲之前,就已经……
她自己放荡无耻,却将屎盆子扣在父亲头上,与皇帝联手,逼得父亲不得不纳她为贵妾,伤透了母亲的心!
“左倾颜,你别气坏了身子。”见她脸都青了,祁烬急忙按住她的背给她顺气,“呼吸,喘气,乖,不要憋着。”
“我要杀了她!”左倾颜剧烈喘气,忍不住嘶声喊了一句。
“好,我一定替你杀了她。”祁烬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认真而肃然保证,冷眸闪过一抹戾气。
左倾颜似是被他的眼神惊到,回过神来,急道,“不!她还不能死!”
她反握住祁烬的手,“她既是皇上的人,就更不能轻易动她。我们还需隐忍,待到时机得当,再一击必杀。”
她似在说服他,其实是在说服自己。
祁烬心疼地凝视她强忍着愤恨的双眸,眼里戾气褪去,化成了无尽温柔,“好,都听你的。”
他的小丫头长大了,不再是只会挥鞭子解一时意气的娇纵小姐,她也学会了投鼠忌器,谋定而后动。
左倾颜嗯了声,似是想起什么,轻问,“你的伤可好些了?”
明知皇帝不可能答应他,这傻子。
祁烬心里像被灌了蜜。
看了看星空中高挂的圆月,他忽然想起今夜的目的,“走,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人反应过来,祁烬揽过她的腰,足尖一点两人掠出侯府高墙。
殊不知,身后几抹不怀好意的黑影无声跟上,萦绕在侯府门外的杀气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