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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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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昔卿从看着真切哭泣的人群旁绕过,来到祖母榻前,规规矩矩的磕了两个响头,额头重重的撞到冷硬的地板上,沉闷的“咚咚”声,引得阮沐侧头。

    一个满身泥污如大街上的叫花子一般令人分不清男女的成童,在给自己的那刚刚咽气的嫡母叩头,身份的悬殊引得阮沐不满。

    待看清里屋门槛处花妈妈的身影,阮沐这才确定在这儿磕头的正是自己的大女儿,阮昔卿。

    阮昔卿磕完头,才看见阮沐的表情。阮沐的眉头皱成“川”字形,眼底的嫌弃丝毫不掩饰,让阮昔卿看了个清楚。

    “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意料之中的责备脱口而出。

    曹知意闻言说道:“主君,妾早已为大小姐备下了妥帖衣物,想来是大小姐哀悼心切,还没来得及换上。”

    看似维护的话,让阮尚书觉得阮昔卿愈发没有规矩,冷哼一声,挥袖示意阮昔卿下去更衣。

    阮昔卿走到外堂,听见里屋曹知意略带哭腔的声音传出:“主君,大小姐刚刚回府,今夜本不该她来守着老太太的,只是婉儿身子娇弱,怕是受不住与老太太的思别之苦,再者,这满屋子里,唯有大小姐的八字最合老太太,相信有大小姐的八字相护,老太太定能顺顺当当的驾鹤升仙!”

    里屋阮沐沉默不语想来是同意了。

    出了寿晖堂,阮昔卿带着木樨缓缓的朝着记忆中的阮府深处走去,薄薄的草鞋底走在园中鹅卵石铺满的小径上,硌的脚心微痛却又十分酥痒。

    回忆涌上心头,那时,母亲尚在,她还小,每当自己晚上偷吃零嘴,就会被母亲罚来鹅卵石小径上行走。

    母亲总是在旁边摇着团扇,捂嘴轻笑出声,待她看向母亲时,母亲又换上严肃的神情看着阮昔卿,佯怒道:“小昔昔,看你下次还敢吃零嘴吗?”那时的父亲也不似现在这般冷漠,到底时移世易,白驹过隙。

    沿着鹅卵石的小径,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看到“昔云小筑”四字。

    门匾上并无半点蛛丝,赤色大门上的朱漆半干未干,仿若下一刻,就会有一个调皮的小女孩,手中拿着带有老鹰图案的纸鸢,从门中跳出,边跑边喊着“娘亲,娘亲,我要看老鹰在天上飞!”

    推开门,小院四周,足足有两丈高的围墙在粗大的几棵梧桐树后屹立着,树影在地毯上随风移动。

    走过抄手游廊,外堂正中摆放着一张紫檀雕花八仙桌,两旁配着小叶紫檀雕花椅,里屋酸枝木床上的双鱼微微勾着低垂的纱幔,锦被绣衾,可见布置之人做事十分稳妥。

    但但这皆非屋中原主所喜,比如:外堂那幅早已失了踪迹的《三冬瑞雪图》;被子上,一幅《子母鸡图》,格外刺眼;老梧桐树上曾经吊挂着的秋千,被连枝砍下;还有,母亲从来就不喜欢酸枝木床,因为窗外就有一池红莲,而酸枝木床极易受潮变形。

    看似妥帖的布置,不过是曹知意为了彰显自己的贤良淑德;阮沐为了不让随时到访府中的同僚看了笑话。

    偌大的尚书府,没有一个人在意屋子的原主是否真正喜欢,没有一个人带着真心来布置,人走茶凉,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思及此,阮昔卿喃喃道“一定要活着呀”。

    木樨拿着守灵用的缟衣,走进里屋道:“小姐,曹夫人派人传话,要小姐去守灵,小姐,更衣罢!”

    戌时,石灯幢点起,晚上的寿晖堂不如白日喧闹,可能是刚死了人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属于死亡的沉寂。

    看到阮昔卿一身缟素前来,院中剩下的两个小丫鬟,似是对阮昔卿有所畏惧一般急急退了出去,实则,应当是去给曹知意报信,想要在新主子面前露个脸。

    木樨在寿晖堂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施展轻功来到屋顶,发现寿晖堂四周安静的出奇,竟连一个丫鬟小厮都没有。

    木樨找到阮昔卿,发现阮昔卿正以二指点在老太太的咽喉处,辅助银针拔出。

    木樨语塞一瞬,说:“我的小姑奶奶,你不饿吗?端了一天的正经做派,真的很累哎~我的小姑奶奶,咱一天没吃饭了”

    闻言,阮昔卿说:“停停停,我的小木木,你要是可以像你做丫鬟的时候一样,话少些就好了!”

    此话一出,木樨顿时气鼓鼓的吹着腮帮,又听阮昔卿说到:“喉间银针没有变色,应当不是中毒而死。只是奇怪的很,老太太向来身子硬朗,怎么会在短短的半年之内病重而死?”

    不待木樨说话,阮昔卿又说:“走吧,贪吃的木木,我们去膳房。”语音未落,二人便已跃上房梁,向着膳房飞快掠去

    阮府,膳房。

    阮昔卿将几碟晚膳剩下的米糕、未动过筷的酱鸭从笊篱中端出,一边说着“浪费,浪费,太浪费了”,一边和木樨大快朵颐。

    没一会儿,笊篱中的米糕和酱鸭被两人吃光,临走时,两人想着管剩饭的婆子免不了要受厨娘的训诫,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还把用过的几个碟子都洗了。

    到了膳房小院紧闭的门前,阮昔卿一个回身,迈着慵懒的猫步,又向着木樨走去,在木樨面前正色道:“木樨,你去寿晖堂守着,我去试试这位曹夫人。”

    阮府,知香轩。

    阮昔卿足尖轻点,借力柳木树干,落在知香轩的屋外院内,阮昔卿迅速躲在树后,看着里屋熄灯,曹知意的贴身丫鬟关了厅堂的门后退下。

    阮昔卿上前,轻轻推开外厅堂门看见里屋门口守夜丫鬟的头一顿一顿地向下点着,阮昔卿飞速上前,点了丫鬟的睡穴,护着小丫鬟的头,慢慢放倒在地板上那铺好的褥团里。

    阮昔卿打开里屋的门,看到垂下的纱幔中隐隐约约有个睡熟的人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阮昔卿从曹知意的衣橱里拿出这几日要穿的丧服,披在头上,透过隐约的光线,用手拨开纱幔,把幻神散的烟雾放到曹知意鼻下,待看到曹知意因嗅到烟雾的不适气息而悠悠转醒之时,阮昔卿迅速收手,猛地向后退去。

    曹知意迷迷糊糊地醒来,唤着“小翠”,见无人应答,当下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遂用手开帘,光脚踩着冷硬的地板,寒冷刺骨的触感传来,激得曹知意一个机灵回神。

    她这才发现她来到了九年前,庆云郡主也就是阮府昔日的主母还在世时,她去主母的屋里请安服侍。

    那时,主君正在院中为主母作画,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主君,谦谦公子,眉眼带笑,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的妻子。

    或许,用含情脉脉来形容一名男子并不合适,可主君就是那般温柔的看着主母,用主母的一颦一笑入画,旁边的梧桐树上吊挂着秋千,一个小女孩坐在上面,笑着闹着大喊“娘亲,娘亲,抱抱”。

    这一幕幕温馨的画面,如尖刀般再次深深地刺痛她的心,都是女子,凭什么她庆云郡主就可以高人一等,嫁入尚书府就是嫡妻,而她曹知意生来就是庶子之女,只能抬为贵妾!

    于是,她转身入屋,借口要为主母做七宝茶,支开屋中的丫鬟,她要把血枯草汁下到茶盅里,她要看着这个自诩高贵的女子最终心里枯竭而亡,她要代替她,成为这个尚书府的当家主母,她要用高高的围墙把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封起来

    茶快打好了,她用手探入袖兜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正要打开盖子,屋外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娘亲”,惊的她,手腕不稳,一个打滑把药瓶翻倒在地,她急忙随着药瓶滚动的痕迹弯腰去捡。

    突然,出现了一只骨瘦如柴、苍老又阴白的鬼爪,腕上还带着那只象征着老太太身份的犀角雕福寿纹翡翠镯,那只骨瘦如柴的鬼爪力气大的出奇,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曹知意吃力,却挣脱不开。

    她惊慌的抬头看,苍老阴白的手臂那头什么都没有,像是来自地狱的深渊,她情急之下,大喊:“怎么?你现在死了,才想起要替那个贱人复仇了是吗?你做梦!当年你不是默许的吗?怎么?现在你也去了那边,她也要找你索命吗?”

    深渊的那头似乎受到了触动,苍老的手渐渐的松了力道,曹知意用力抽回手腕,突然后脖颈一阵刺痛,她没了知觉,晕倒过去。

    阮昔卿看着地上晕倒的曹知意,又看了看右手腕上戴着的犀角雕福寿纹翡翠镯,略略深思,便把曹知意拖回床上,将丧服工整的放回衣橱,关上里屋的门,为守夜丫鬟解了睡穴后,合上了外厅的堂门,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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