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身世（4）
翌日，武府。
微光从天窗泄漏下来，空气闷热，天空也阴沉沉的。
沈钦白此时正坐在主座之上，等待裴宥之几人过来商讨事情。
这个代表权力和高贵的位置，他倒是很久没有坐过了
虽然他出身不凡，但并未在那深宫高墙之中生活过几年。他的母妃并不受宠，他只是一众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母妃去世后，他就被过继给淑妃抚养。
淑妃待他如同空气，直到他九岁那年重病，药石无医，才引起了淑妃的一丝关注。
正巧当时清河派的大师兄祁岸被皇上邀请过来传授一些剑术给皇子们，淑妃怕他死在她的抚养下留得一个不好的名声，失了恩宠，便借口是沈钦白自己偷逃上了祁岸离开的马车，将他偷偷送给了祁岸。
自此皇宫再无九皇子沈钦白。
但多年后，却多了一个清河派十六岁剑术第一的沈钦白。
如果后来裴宥之没出现的话，他会永远是这个第一。
想来想去，自从裴宥之出现后，他的风头倒是让裴宥之抢光了。如今还遇上了一个比他小两岁但剑法法诀都极强的陆川乂……
沈钦白的思绪被匆匆进来的侍卫听风打断。
听风行礼，对沈钦白道：“公子，那名妓女醒了。”
沈钦白起身，“我先去看看，待会若是裴兄来了，记得告诉他们我的去向。”
……
沈钦白走进屋内，拐过屏风，便看见了坐在床上的那名妓女。那名妓女听到推门的动静，朝门外看去，只见扮成武筱的沈钦白刚好出现在屏风后。
妓女一时紧张，盯着沈钦白的脸一言不发。
沈钦白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子，想要从她的神情中窥探出些什么，却发现面前这位女子除了紧张到愣神之外，竟然没有其他心思了。
沈钦白走到床前，看向那位妓女，“你叫什么名字？”
妓女这才回过神来，怯懦地开了口。
“我……我叫迎春……”
“你为何被春月坊的小厮追打？”
迎春听到沈钦白的盘问，脑中又想起了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一时眼泪上涌，连带着声音都带着颤抖。
“我……我被养父卖给了春月坊，被迫成了妓女，可我实在不堪忍受这种生活了，就……就偷偷逃了出来。没想到逃出来的时候被小厮发现了，才这么狼狈……”
沈钦白一听这女子的哭腔，头都大了，他真的听不得女子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
“你先别哭了，总之你现在已经逃出来了，等伤养好后就走吧。”
迎春一听，眼中先是闪过霎那的喜悦，随后又被阴云覆盖。
“我走不了……”
“我府上不收留外人，你伤养好了就走吧。”沈钦白再次开口
只见迎春突然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了。她的身上还有很多伤，站不稳，此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只求少爷收留我，哪怕是给少爷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迎春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
沈钦白皱眉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怀疑渐起，“你可要知道，我府上可是三天两头就被魔兵袭击的，你待在这里，保不准哪天连命都保不住。”
女子跪伏在地上，一副卑微如蚂蚁，任人践踏的模样。
“我愿意！”
沈钦白心中冷笑一声，接着抛出条件。
“可我府上的确不缺下人……这样，我可以给你十金，让你下半辈子不至于流落街头，你速速离开武府，如何？”
地上的身影一僵，随后慢慢将头抬了起来。
“既然如此……便谢过少爷了……”
沈钦白意外地挑了挑眉，嘴上却还是冷漠，“明日就离开。”
……
沈钦白回到正厅，此时出门的裴宥之和寒辞已经在等候他了，苏婉婷和陆川乂两人坐的相隔甚远，倒像是生了什么嫌隙。
沈钦白的视线在陆川乂的身上停留了一会，陆川乂若有所感地抬头，和沈钦白对视一眼。
那双桃花眼里平淡无波，明明是看什么都深情的眼睛，此刻却像参杂了冰。
陆川乂起身，向沈钦白拱手。
沈钦白一愣，眼中是惊喜。
陆川乂愿意和他主动打招呼了吗？
“武兄。”
其他人也随之站起。
“武兄”
沈钦白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摆了摆手。
是啊，他如今是扮演的武筱，他们自然是要做戏做全套。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沈钦白脱下了用来易容的千面，“这里没有别人，我们不用演了。”
几人对视，点了点头坐下。
沈钦白脱下了千面，也就不是武家少主，他看了一眼陆川乂，坐到了陆川乂身边。
陆川乂目不斜视，静静地目视前方，倒像是没有人在他身边一样。
沈钦白忽然想起曾经听玉关峰的师弟们提起过，陆川乂不喜言笑，也不愿意和人过多接触，喜欢独来独往，那时的他一点也不信，如今看来……
沈钦白收回了视线。
“今早我去探望了一下那个女子……”沈钦白简单地讲了一下今天早上的试探结果，最后总结道，“这个女子很聪明，我暂时还没有办法确定她的身份，如果她就此离开，估计就是个苦命的人……”
寒辞摇了摇头，“我总觉得，她就是魔兵派来的细作……不过如今没有线索，我还不敢妄下定论。”
沈钦白点了点头，看向裴宥之，“宥之，你怎么看？”
裴宥之从身边空着的位置收回视线，“按耐不住的不是我们，是魔将。我们只需要拖时间便可，她总会出手……”
沈钦白看出来裴宥之有些心不在焉了，想起还杳无音信的时袅袅，叹了口气，“时师妹还没有找到吗？”
苏婉婷经过这么久，也相信时袅袅是真的遇上危险了，冷哼了一声，“她那么嚣张，不遇到些危险才是奇怪。”
沈钦白闻言，没有搭理苏婉婷。
他就不明白了，苏婉婷虽然傲娇跋扈了一些，但在清河的时候还是十分体谅师弟师妹的，是人人称赞的师姐。自从遇见时袅袅后，不仅心眼小了，度量更是一点都没有了。
裴宥之想起什么，忽然起身，握着恣羽向外走，停在了外面的天窗之下，“她身上还有玉令，我给她传信。”
寒辞顿时反应过来，“是啊，玉令可以治疗外伤，还可以通信，我们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裴宥之解下腰间玉令，向里面注入法力，通透的玉令便立即散发出光辉。
只见一道白色的灵光渐渐从玉令中显现，最后飞向了天际。
苏婉婷有些愤恨地收回落在裴宥之身上的视线。
裴宥之不是不喜欢那个时袅袅吗？为什么如今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对时袅袅不一样的感情？
这么大的剑城，难道时袅袅就那么运气好遇上了魔将？
苏婉婷哼了一声，握起洛川起身，大步地朝府外走，“我再去街上探查一下魔族人的踪迹。”
裴宥之看了一眼苏婉婷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回了正厅。
裴宥之看向沈钦白。
“钦白，你也出去转转，说不定魔将还会下手。”
“好。”
……
剑城一千里外武道山，魔气结界内。
春颜脸色苍白的躺在一个山洞内，刺杀过武娇的魔将此刻正在为她疗伤。
“绛，还好有你在，不然这次我可是熬不过了……暮苏袅袅手里那把仙剑只是扎一剑在我身上，我都疼的不行……”
那名唤作绛的魔将收了为春颜疗伤的魔力。春颜身上的伤慢慢愈合。
“你真的是太冒进了，竟然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你忘了，我们此次的任务是毁了武家剑冢的仙剑，以免在仙魔大战时造成军队更多的伤亡！”
春颜听着绛带着怒气的声音，有些不满地开口。
“反正尊主已经能够将修者的灵力抽出炼化，等尊主真的能让灵力为所有魔兵使用，那时候仙剑对我们额外伤害能力就会大大减弱，怎会惧怕仙剑？”
春颜语气逐渐激动。
“更别提尊主已经找到了吸纳灵力的秘术，只差一味药引，尊主就能杀上那溯仙夺了降魔剑，到那时，世间便再无剑可以斩杀尊主，又有谁会在乎武家剑冢那些破剑？”
绛皱眉，“如果尊主真的那么有把握，又为何会派你我二人千里迢迢来这里执行任务？春颜，你最好老老实实完成尊主交给我们的任务，不要再想着去抓暮苏袅袅了。”
春颜缓缓起身，一双娇嫩的手抚摸上绛的胸膛。
“绛，你怎么总是如此循规蹈矩。”
春颜拿起绛的手，勾上了自己的裙带，“有时候，放纵自己一点，也未尝不好。”
绛甩开春颜的手，厌恶地起身，“你若是在春月坊和那人类还没有尽兴，就滚回去。”
被狠狠甩开的春颜冷冷的收回视线，正欲说什么，手上的镯子忽然闪了闪。
“真是废物！给她机会活都活不下去！”春颜看完里面的传信之后，破口大骂。
绛闻声看了一眼春颜，什么都没说，就知道是她的计划失败了。
春颜拢衣起身，“我出去一趟。”
随后便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了。
绛回身坐回了洞里，大约一个时辰后，他感受到一股强势的魔气正在靠近。
绛警惕起身，看向洞外那渐渐凝聚的魔气，召出了自己的魔刃，心中有几分猜测。
“是月影卫大驾光临吗？”
氤氲的魔气渐渐消散，露出一张冷漠带着杀意的脸。
那人束着一高马尾，全身穿着黑色鎏金长袍，像是染了暗夜里的凉意，此刻一双眼睛里都是阴骛，带着三分桀骜地望向他。
绛退后一步，脑子飞速想着逃生的法子。
春颜那个没脑子的，招惹了暮苏袅袅，此刻生死一瞬的却是他。
月牙握着长笛，步步走近，每步走过，脚下的魔气都化作沼泽，顿时吞噬了一切。
“是你伤了公主殿下？”
绛拼命摇头。
“不是我……是……是血族的春颜。”
他此刻的实力与月影卫完全没有可比性。
影卫可是前魔尊的心头精血所化，经过淬炼铸造，实力极其恐怖。当年前魔尊打造了一批影卫来保护公主，此刻站在眼前的，就是从一批影卫里厮杀出来的佼佼者。
公主赐名——月牙。
那时他作为癸嵬的暗卫，曾在暮苏袅袅身边见过他。几千年过去，月影卫的容貌居然没有一丝改变。
月牙手上握着魔笛，步步逼近。
“什么是破围计划？”
绛犹豫着，这事关魔尊，他若是说了出去，可只有死路一条。
可如果不说，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月牙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带着杀戮的笑。
他的魔笛已经举到了唇边。
“看来你是想死了。”
绛瞬间认怂，“我说！我说！”
月牙停下了脚步。
“我只是破围计划的一环，只知道我所属的任务，并不知道其他。我的任务就是毁掉剑城武家的剑冢，为仙魔大战做准备。”
月牙闭了闭眼。
“废话！”
一道极强的魔刃顿时击在了绛的身上。绛被击飞十几米，洞穴的石壁都被他砸出来深坑。月牙算到了癸嵬不会告诉下属太多机密，没想到面前这人这么不得癸嵬信任。
月牙再次开口，看向吐血的绛。
“为何最近魔兵要大肆抓捕修者？”
绛咬紧了牙关。
这事关魔尊和大战还有神族，他若是说出去，估计全族人都要跟着他遭殃。
绛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挨一下攻击。
而面前人已经步步紧逼。
“我说，我说！”
月牙的魔笛化剑，抵在了绛的喉口。
绛抬头，“是因为……”
绛一瞬间凝聚全身魔力朝月牙击出最强一击，巨大的爆炸声中，他立即遁逃。
月牙用尽全力才堪堪挡下这一击。
他跪地吐血，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给公主疗伤已经用了他半成魔力，月牙此刻根本打不过绛，前面只不过是他强撑着装腔作势罢了。
可惜，差一点就问出来了。
月牙捂着胸膛立即回了自己的藏身之地。
……
【武道山千里之外 五知山】
月牙落在了一处竹林，推开了竹栅栏，朝灶房走去。灶房的灶上还煎着药，月牙用布揭开看了一眼，还没好。
他也没想到绛宁愿死也不愿透露出癸嵬的计划。
月牙就地坐下，靠在了泥土堆的灶台边上疗伤。
大约半个时辰后，药锅溢出了苦味，冒出腾腾热气。
月牙起身，将锅里的药倒在了碗里，随后加了一颗红糖进去，端进了时袅袅在的居室。
时袅袅眼睛仍然紧闭，脸上却渐渐有了血色。
小桌上，玉令闪着幽光。
月牙看了一眼玉令，将药放下，拿起来注入了一滴他留存的时袅袅的血。
玉令在空中显现出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