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真诚之泪的契机
听到儿子遭遇不测，独孤琢弦第一次不顾一切地放下手中的事务赶回王宫。
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
晚风在极度痛苦之下坚持了一个日夜之后便没了气息，到死都没有见到一直记挂的母亲。
独孤琢弦一脚踏入大门时，宫奴的哭声让她的肺腑都在颤抖。
极大的悲痛，加之平时的日夜操劳，这些使她脚步有些虚浮。她赶紧扶着门框，心中似有一股火在烧着，喉头涌上来一股腥甜的气味。
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口血，残余的鲜血顺着唇角滑下，沾了些许在衣领上。
独孤琢弦感觉有些目眩。
“阿琢！”独孤行雅眼疾手快，上前将她扶住。
对上她悲痛到几乎沉寂的目光，独孤行雅呼吸一窒，心愈发绞痛起来。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他。”良久，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独孤琢弦从他怀中起来，默默走到一处僻静之地。
独孤行雅有些担忧的跟了上去……
他唤着她，本想说些安慰的话，来到她面前时却发现，独孤琢弦正背着身无声的哭泣着，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正好落在她的手心。
奇妙的是，她的眼泪没有在空中消散，反倒是汇聚在了一起，凝结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只见她捧着这颗珠子，有些无措的看着独孤行雅，却发现他眼中充满了讶异和不可置信，以及一丝……恐惧。
她流着泪将珠子递到他面前，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对吗？”
独孤行雅盯着它半晌，最终从独孤琢弦手中拿过。
这是真诚之泪……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最终目的。
随着珠子落入掌心时，那股冰凉的触感也让他的心跟着寒凉……
第二次了。
独孤琢弦两次流下真诚之泪的契机，都是在她至亲至爱之人逝去之时。
难道……
独孤琢弦忽然被扯入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里，耳畔响起那个温柔的声音：“阿琢，原谅我……”
“害死我儿的元凶已经死了，现在我连怨谁都不知道。”她流着泪痛诉着，凄惶的哭声在这一方寂静无人之地回响。
独孤行雅默默与她额头相抵，希望能用这样方式替她分担一些痛。
接下来的日子里，似乎又变得平静。
独孤琢弦在晚风薨逝之后躺了整整一日，之后便再次陷入到忙碌之中：处理政务、巡视领地、操练军队，一天天忙得脚不点地，似乎是觉得只有让繁杂事务填满自己的生活，才无暇去想那伤心事。
朝阳也变得沉默寡言。
晚风离世的这些日子，她日日都在哭泣，不停地问独孤行雅为什么她每天只能见到母亲一面，是不是母亲在怨她害死了哥哥。
独孤行雅则将女儿抱在膝头，怜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勉强笑了一下，却充满了苦涩：“朝朝错怪妈妈了，她不是怨怪你，她只是……”
她只是在怨她自己。
在独孤琢弦没有想通之前，她会一直深陷在自责之中。
正如他一样。
独孤行雅感觉胸口一阵剧痛。
他赶紧将女儿放了下来，避开朝阳开始猛烈的咳嗽。身子起起伏伏，看起来十分痛苦。
朝阳担心地上前，小手抓着他的胳膊，关切问道：“爹爹，痛不痛，朝朝给你呼呼。”
独孤行雅强忍下喉头的血腥，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在他一头白发的衬托下显得愈发苍白。
然而他却仍佯装无事，让人将女儿带下去休息。
整个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人。
想到将要做的事，独孤行雅对独孤琢弦，只有抱歉。
时间飞快地过去几月。
一日，独孤琢弦短暂地看了一眼朝阳后，正欲离开。
一个宫奴在不远处踌躇，犹豫不前，正好被她看见。于是，她将这个宫奴传唤了过来，想问他出了什么事。
那宫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口：“女王……王夫他快不行了。”
脑子里有一根紧绷的弦，似乎就在这一刻断了。
独孤琢弦很想给自己来两个耳光……
这些日子，她到底在做什么？？
因为失去了儿子，她难以自处，所以冷落了行雅，也冷落了女儿。
难道悲痛的只有她吗？
三步并作两步，她匆匆来到他们的起居寝殿。
独孤行雅此刻正闭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十分安静。
然而，那愈发苍白的面容和已经呈现青灰色的唇色无一不在告诉她，他撑不久了。
他才二十多岁……居然已经是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她知道独孤行雅的身子不好，可从没想过他会早殇！
独孤琢弦眼眶再一次湿润，缓缓来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拿着帕子替他擦去脸上的虚汗。
独孤行雅本来就眠浅，一点儿细微动静都能将他吵醒。
他睁开了眼，看见她便努力撑起一个笑容来：“你……咳咳……你来了。”
独孤琢弦赶紧为他拍背顺气……
“为什么拒绝巫医的救治？为什么不吃药？”为什么要糟蹋自己的身体，让病情加重？
这些诘问连珠炮似的从她口中脱出，不过独孤行雅并没有直接回应她。他艰难地将头凑过去，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手，道：“小时候，你也是这般守在我身边，给我讲故事，照顾我整夜。”
独孤琢弦想要松手，却被他用最后的力气攥住，怎么也撤不出来。
都到这时候了，有些事她必须得问清楚。
“行雅，你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女人？”
她毫不怀疑他对自己的爱意。
从刚认识的时候相互试探，到之后的生死相随，再到成亲后的相濡以沫、琴瑟和谐。
这么多年与他相处下来，她都能从点点滴滴中感受到他的真心。
只是，她也敏锐的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横着一个人……她不知道那是谁，但却确确实实存在。
他好像总是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一开始觉察到这一点的时候，独孤琢弦总感觉有些别扭。不过后来两人有了孩子之后，她也不再想这件事了。
可这总归是一个疙瘩。
独孤行雅抬眼看着她，坚定地说：“我心里，从始至终，只爱独孤琢弦一个人。”
“别骗我。”
“真的，不骗你。”
“……”
见她不信，独孤行雅干脆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包括初遇，包括他舍生忘我的守护，也包括他现在自我摧残导致早殇。
他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救活另一个时空的独孤琢弦……或者说，真实的独孤琢弦。
得知真相的独孤琢弦突然笑出了声。
只是这笑声里带着彻骨的绝望，她湿润的眼角有着藏不住的泪。
她好像是在笑，可更是在哭。
“你告诉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只是为了救……真实的我？我是不存在的……晚风和朝阳也是不存在的吗？”
想要她的眼泪是吧？她偏要笑，她还要大声笑……
只是无论独孤琢弦再怎么勉强自己，那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滚落了下来。
而独孤行雅之所以敢把一切都告诉她，就是为了赌一把。
赌她对自己的爱。
若是自己的死能换到她这最后一颗真诚之泪，那就足够了。
这是一个对他们两个人都极其残忍的决定。
他死了，这世上能够陪着她伴着她的人，就只有女儿了。
而他，可能会回到离恨天，这场梦境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他的妻、他的儿女……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看着独孤琢弦落下来的泪再一次汇聚成了真诚之泪，独孤行雅将其紧紧握在手心。
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他迷迷糊糊地听见琢弦在喊他。
“别睡……行雅！！我不会再介意你爱谁了，你能不能不走……”
“朝阳……朝阳最喜欢爹爹了……你真的舍得抛下她吗？”
“独孤行雅！！”
“我和那个叫观声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我恨你！”
“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