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挚友
牛村早几个月前曾闹过妖灾。
自打百妖路被占去后，臣服于魔族的妖怪都被指使着去劫掠凡人。
那些地饶物丰的人族领地大多有仙者罩着，且大部族中高手云集，妖怪们恐去了也讨不了好，便专挑一些落后偏远的村落欺负。
他们如蝗虫过境一般，洗劫了许许多多像牛村这样的小村落。
牛村被劫之时，瑶瑶勇敢的挺身而出，和村民们并肩抵抗，想要驱逐这些妖怪。
但她的力量实在过于薄弱，村子里头又大多是上了年岁的人，帮不了多少……
因此，她很快就被这些妖怪给打趴下了。
按理说他们也算是同根同族，异地相逢也该留些情分，但瑶瑶这种不愿归顺魔族一心求仙的小妖怪，在他们眼中，无疑是个叛徒。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昔日为同族，如今也成仇。
就在众妖讥讽嬉笑地抓着瑶瑶和劫掠来的东西准备离开时，之前被打趴在地，浑身是伤的阿洛突然像是中了邪似的，红着眼抄起锄头朝他们跑去。
阿洛顾不得这些妖怪对他下了多重的手，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留下瑶瑶。
他永远都忘不了小时候瑶瑶离开自己时的感受，那对他来说是如此的绝望，仿佛天地都塌了……
他要一定留下她！
阿洛强撑着一口气，和那些作恶多端的妖怪扭打在一起。
忘记力量的悬殊，忘记自己的弱小，哪怕被打倒多少次，他都会很快站起。也正是他不依不饶地纠缠，让关着瑶瑶的妖器鸟笼被无意间碰翻。
鸟笼的门摔开了，瑶瑶抓住机会飞了出去。
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飞越高，阿洛松了一口气。
众妖怪气急败坏，将怒火全都撒在他身上……
一直等牛村再次安静下来，扑鼻的妖气渐渐淡下来，瑶瑶才敢回来。
她担心地回到他们住着的牛棚，发现阿洛正躺在稻草堆里，有出气没进气的——也不知是他自己爬回去的，还是村里人送回去的。
那块稻草铺成的“床”，是他们的休息处。到了晚上她就和阿洛一起躺在这里，互相抱着取暖。
可现在，他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蜷缩着身子躺在那儿等死，看起来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瑶瑶恨自己胆小懦弱。
在那样危险的时刻，阿洛可以豁出命来救她，而她只顾着自己跑了……
她跪坐在阿洛身边，颤抖地将他的脑袋抬到自己的膝盖上，像小时候那样，笨拙又轻柔地摸着他的脸。
阿洛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一直在做怪梦：一会儿有妖怪在追他，一会儿又被卷进了浪潮之中……
恍惚间，他感到有一双手在温柔地摸着他的脸。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梦……
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瑶瑶正抱着自己哭得像个泪人。
“太……太好了……”阿洛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扯出一个微笑，只可惜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替她擦掉眼泪了，“死之前……可以见到……见到瑶瑶，真是……太……”
话未说完，阿洛便阖上了眼……
他死了。
瑶瑶终是抑制不住痛苦，抱着他哭出了声。
“阿洛……阿洛……”她一声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却再也等不到少年笑得眼睛眯成缝，清脆地“哎”一声来回应。
瑶瑶好像终于能明白，人们常说的“痛不欲生”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或许，在为他落下眼泪的那一刻起，她就该懂了。
她有些害怕之后没有阿洛的日子。
阿洛死后，也许会投胎转世，重新有一个或美好或悲惨的人生；也许会化作星辰，永永远远地留在天上。
而拥有漫长寿命的她，便要带着失去阿洛的痛苦，长久的生活下去。
这样的日子着实可怕。
于是，她抬头望向皎洁的月亮，下定了决心——
她将自己的妖丹取出，渡给了阿洛。
妖怪没有妖丹，就像人没有了心。
阿洛得了她的妖丹，应当能长命。而她，努努力或许还能活三个月……
瑶瑶的脸色像纸一样白，她靠在阿洛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渐渐回暖的身子和心跳……
真好，阿洛不会死了。
之后的日子，又回归了平静。
瑶瑶将一切都瞒了下来不让他知道。
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自己一日更比一日虚弱。
阿洛不知瑶瑶为何突然重病，只能更加努力地赚钱，攒钱给瑶瑶请巫医。
就在他当追羽人的时候，碰巧捡了青鸾羽，瑶瑶吸收了青鸾羽中残存的神鸟之力，得以再延寿百日。
只是这样，瑶瑶也觉得自己这是承受了上天的福泽，得了一息残喘，已经是万幸。
她说完了她的故事，观声只有一声叹息。
她仍然无法理解瑶瑶的选择，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尊重她。
“咳，最近青鸾到了掉毛期，反正丢了也是丢了，不如我攒吧攒吧都给你。”
瑶瑶笑了：“天女大人，您真可爱。”
观声一本正经的拒绝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道：“我没在开玩笑！”
“天女大人，其实我很高兴您的出现。”瑶瑶虽然在笑，但眼中却尽是落寞，“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若您日后助阿洛一统人族，兴许权力会冲淡失去我的悲伤。”
她顿了顿，又说：“不知为何，您让我有一种可以依赖的感觉……一想到他身边有您的陪伴，我就觉得十分欢喜。”
被她说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观声一把推开了她向自己靠过来的脑袋：“发什么神经……我只是奉命助他的，等他为人皇后我也是要走的。”
瑶瑶却也不管，只讨好似得凑上来，显然已经完全不怕她了。
观声也只好由着她靠着自己。
这一仙一妖，就这么坐在这个谷堆上聊了整整一夜，直至太阳升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观声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整日里追着阿洛让他随自己去修炼。
她素来是个行事十分严谨的人，来到人界之前，她已经连他的职业规划都写好了。
可惜阿洛当了十几年的穷鬼，能有白米白面吃就很心满意足了。
什么尊贵的人皇，什么权力巅峰他统统不感兴趣。
若不是瑶瑶在后头劝，他估计连观声都要撵走——当然，他说了不算，观声是不会放过他的。
于是，在遥远偏僻的牛村里，出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场景：
追羽青年追飞鸟捡羽毛；明艳高贵的女子拿着写满起事策划的锦帛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偶尔一只巨大的青鸾鸟会跟在女子身后，然后追羽青年追着的飞鸟看到青鸾恨不得翅膀都扇出火来，飞得更快了……
当天气不好无法追羽的时候，阿洛会在“家”里收拾。
清扫、洗衣、做饭他样样都会，观声还尝过他做的炒饭——说白了就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拌着快要霉的米，加了邻居好心给的鸡蛋做出来的一锅饭，不知为何，她觉得十分的香。
当即变出一块金锞子要雇阿洛当她的厨子，天天给她做炒饭。
阿洛哈哈大笑着说可以，他宁可被雇着当厨子当苦力，也不想当那劳什子人皇。
气得观声在心里骂他真是贱命一条，好日子不过，偏要苦哈哈的。
时间匆匆而过，观声已在牛村生活了三年。
她与那两人的关系从互相防备到嬉笑怒骂，再到现在，彼此认定对方为自己的挚友。
只不过她仍不忘记自己的任务，瑶瑶也在帮她说和，可就是没能让阿洛回心转意。
还是那个晴朗的月夜，还是那个高高的谷堆。
观声苦恼地揪着头发，天女形象全无：“怎么办，那死小子就是不想跟我修炼，我怕再拖下去他都要入土了。”
“要不我先把人族一个个都打下来，让他上去走个形式？”
瑶瑶哭笑不得，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阿琢你冷静点……”话说一半，她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不停地大口喘气。
观声连忙施法替她平息胸口的疼痛，眼中是满满的担忧：“怎么又开始疼了……青鸾羽已经无用了吗？”
“阿琢……这个结果，你应该早就知道的……”瑶瑶无力地靠着观声，语中带着一丝洒脱和释然，“我能多活了这么久，已经很满足了……能和阿洛在一起……和你成为好朋友，是我的幸运。”
观声感觉眼眶有点酸酸的。
瑶瑶轻声道：“阿琢，我一定会帮你……”
“阿洛，以后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