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个馒头
我的父亲是年轻的时候闯关东过来的,推过黄泥,拉过木头,干过瓦匠。八三年的时候有了我,八八年的时候第二次带我回山东老家,第一次回去我不记事儿,都没断奶。
我的母亲不止一次的提起,第一次带我回山东的事儿,她自己抱着我,也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出远门,话都不敢多说。在探亲结束,回来的火车上,她实在饿得受不了,便拜托旁边的人看着我,自己下车去买吃的。那时候火车上还没有推着小车卖货的,只能在每个站台上,利用停车的时间买。
结果就是,站台卖货的故意拖延找零钱的速度,眼瞅着火车要开了,也不找钱给我妈妈。结果我妈她暴脾气上来了,瞪着眼一声大吼:赶紧找我钱!这一下了不得,大概是吼出了东北虎的气势,吓得那个人赶紧找了零钱。这时候火车已经动了,多亏心地善良的列车员拉了我妈一把,让她赶上了火车。上车以后,我妈她仍然心有余悸,开始后悔起来,差点因为一点零钱把我弄丢了,到时候可怎么交代。
第二次回山东老家,我已经能记得一些事儿了。难喝的水,毫无生机的土地,以及每顿饭都少不了的咸菜疙瘩。我的老家真是太穷了,太穷了,穷就罢了,破规矩还多。
我犹记得,一整个大家庭的聚餐,七八个老爷们围着一盘炒白菜,一盘咸菜丝,慢悠悠的吃着喝着,家里的女性和小孩儿,懂事儿的在厨房等着,说说话,拉拉呱,余光关注着饭桌上的动态,大概漫不经心才能显得自己不饿。眼巴巴看着的我,不明白为啥我不能上去吃口饭,便闹了小情绪,毕竟在东北哪经受过这种待遇,其他人大概习以为常,安抚了我几句,看都不看一眼饭桌。
等我能上桌吃饭的时候,那盘炒白菜就剩菜汤了。一片菜叶子都没留,就连爆锅的葱花都没剩。
我吃着他们剩下的咸菜丝,哭了。
再后来幼儿园老师就问我的父母,到底把我领哪儿去了,本来一个馒头一碗粥就能吃饱的我,现在每顿饭吃两个馒头还有点意犹未尽。
多年后我才懂得,那时候随意更换水土,导致我坏了脾胃,本来应该翩翩公子的我,被咸菜丝扼杀了。
我的幼儿园条件在当时来说是最好的了,当时叫托儿所,是部队开办的,我是长托,每周一坐着军绿色的大客车去,每周六中午吃过饭再坐着车回家。每每这个时候,也是一周之中吃的最好的一顿,我现在还隐约记得,每个周六中午会给我们做鸡蛋汤。
鸡蛋汤稠稠的,粘粘的,很有料。香的能糊住嘴。
因为托儿所本身就在部队内部,所以一些老师本身就是军属,印象里的大客车也是要穿过一排排民房,最后再拐到有着大院子的二层小楼前。
我们长托的孩子,就住在二楼的一个大教室里,睡的是有很高栅栏的那种婴儿床,俩俩并作一排,我们虽然小,但也很轻松就能翻过去,到别人的床上串门。晚上看护我们的老师也是两个人轮流值班,年轻点的那个好像没有对象,因为年纪大一点的那个老师的家属晚上总来,摸着黑一顿哼哧哼哧之后就会离开。那时候我们有几个不爱睡觉的孩子,就告诉别的孩子每天晚上会来一个叔叔跟老师吧唧吧唧亲嘴儿,然后打一架,累够呛那种。再后来,我们小孩儿就开始流行玩亲嘴儿的游戏,玩着玩着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不再流行了。
多年以后,我每每回想那个呼哧带喘的夜晚,都会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思,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又或者都不是,在茫茫然之中,我已忘记姓名模样的老师和她的家属,牺牲自身的纯洁,生动的为年幼的我们,上了一节节人类生命延续的课程,点亮生命征程的点点星火。
所以,那个叔叔每次离开前的正襟危坐和大步流星,再加上走廊余光的映衬,让我觉得这是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这种感觉偷偷的埋藏在我的潜意识当中,以至于后来的每一次恋情的关键时刻,它都会在心底无声的呐喊,红军不怕远征难,我为祖国当处男!
不过我的父亲好像没我那么高的觉悟,光我知道的花边新闻就很多很多。比如说我走在放学的路上,路过他们单位的时候,就会有奇怪的妇女出现,让我管她叫妈,叫一声给十块钱。九十年代初的十块钱,消费力相当可以了,但是我的本能和潜意识告诉我不能叫,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就咬住牙没叫,钱也不多看一眼。后来我妈每每说到这个事儿,都会很自豪,那个女人是想通过十块钱给我妈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天性正直的我没给她机会。
改革开放的春风,给了父亲风流的资本,毕竟那时候,很多地方吃饱还是问题,而我父亲借着基建工程,已经迈入万元户的行列。我无法用好坏去评价我的父亲,他在肉体精神都吃饱的情况下,还不忘为别人创造福利。
所以,在他某个工程结束后,给自己留了一个大大的门市,开了一个带特殊服务的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