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日子
不知道自己又躺了多久,陈易已经对病房内消毒水还有营养液的味道极度厌烦了,再多闻一口就要吐出来了。
陈易小心翼翼的用左手撑着床肩,左腿和右腿再顺着床沿缓缓落下,就这样好像是慢放了一般,陈易艰难的坐在了病床上,而这也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用腿接触地面,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右肩还绕着自己的后背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陈易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看自己截肢后的右臂是什么模样,但此刻他只想出门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而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处理。
病房外很安静,只有陈镇、陈雪和小露三人,正当小露详细的向陈雪交代着陈易回去以后要注意的生活细节时,陈易已经熟练的用左手整理好行李,打包走出门了。
“你怎么自己先出来了,”陈雪急忙跑上前接过了陈易的行李,看着眼前这位眼睛红肿的女孩,陈易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很多天没有好好看看陈雪了,而这些天,她一定也受了很大的委屈吧,一边是自己工作的医院,一边又是自己的家族,她一定也背负着很多压力吧,不然看起来怎么会这么沧桑。
“你不能再哭了喔,小雪,再哭就不好看了,小露姐刚刚交代得你都记住了没有,你得学会照顾我了。”陈易低下头用左手轻轻摸了摸陈雪红肿的眼袋。而陈易也尽量想要用更加活跃的语气,告诉大家,自己已经没事了。
这些天,陈雪和陈镇所居住的地方,是位于三明镇边缘的一间小木屋,尽管看起来有些破破烂烂的,但陈雪却把房间收拾的格外干净,而陈镇也把木屋加固的看起来十分结实。这或许就是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吧,尽管现在看起来破烂不堪,但他们还是尽自己所能去缝缝补补。
送走了小露,兄妹三人在客房内的一块木桌前围绕着坐了下来,陈雪和陈镇的表现显得有些不自然,他们都担心陈易接受不了眼前的环境,而就在这时,陈易开口了。
“你们真的很厉害啊,还能找到这么安静的地方,这里真的很棒,远离了市井的喧闹,住起来一定很舒服吧。”确实,木屋周围都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而出门就是一大片清澈的池塘,认真看的话,还有许多小鱼,在里面自由的游动,换种角度来说,这里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
而陈易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知道了这些天,陈镇为了补齐赔偿款,而不得不将陈家最后的一间大院出售了,其实原本的赔偿金额是在陈家的承受能力之内的,只不过因为政界把这场战争失利的绝大部分责任都归划到了陈烬身上,大部分在战场上牺牲的特战队员以及奇袭队员们,他们的家人们都没有收到应得的抚恤金,政界可以做到冷血无情,但面对这般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陈镇实在没法做到不对他们的家人负责,我们这班人本来就生活在最底层,大部分队员都是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人,没有抚恤金,又失去了家庭支柱,难以想象他们的家庭会进入怎样的窘迫境界。
陈易似乎也很支持陈镇的做法,相信他们兄弟几人,无论是谁,走到这一步,他们都会这样做吧,而陈易之所以要赶在今天出院,也是因为今天是陈家大院正式出售的日子,而各大家族也将因此召开商谈,还有关于陈家的一些经济往来,数额正确的话,他们应该还会剩下一笔钱东山再起,但陈易则对这笔钱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几大家族早就对陈家油库里剩的这点油垂涎欲滴了。
下午的商谈定在了陈家大院的会议室内,陈易换了一件干净且端庄的正装,尽管袖口看起来空荡荡的,但丝毫不影响陈易带给旁人的一身正气,跟在陈易身后的还有陈镇和陈雪,他们是三明镇最后还流淌着陈家血液的人了。
偌大的院子看起来格外的冷清,家里大部分值钱的家饰都让人搬走了,而那些服务了陈家大半辈子的仆人,也都被陈镇遣散了,大院里已经失去了当初的生机与繁华。
而此刻陈易内心的情绪要更加复杂,两年了,已经整整两年,陈易没有踏足这块土地了。
两年前陈易不辞而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来改变陈家的命运,但事与愿违,两年后的今天,自己将要以告别的方式再出现在陈家。
大厅内,陈易在父亲和各位兄长的碑前插上了香烟,他在木碑前深深的拜了又拜,接下来他要带大家去新家了。陈易默默看着父亲的遗像,父亲的笑容看起来还是如此和蔼慈祥,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老父亲会怪罪他的行为嘛,他的不成熟、不理智,父亲的在天之灵看着陈易走来的这一路,一定会很失望吧。作为弟弟,他没能好好辅佐大哥重新振兴陈家,而作为陈家的一分子,他甚至要在今天,弄丢陈家的一切。
原定的商谈会议是在下午两点,可此时已过了下午两点,空旷的会议室内,还是只有陈易三人,陈易心里清楚,这是几位大佬联起手来,要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越是如此,等等在商谈会上,陈易等人越是没有话语权。
终于,在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门外逐渐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和陈家有生意来往的商人,那些年依靠着陈家,也算是挣得不少,当然他们的态度也还算客气,正当大家依次落坐时,院外一场庞大的阵仗,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是欧元傅,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缓慢着朝会议室走来。
“我说,陈家现在怎么回事啊?大人不在,底下做小的就不会做人了嘛?不知道出来迎接一下前辈嘛。”欧元傅挺着大肚子,傲慢的说道。
听完欧阳傅的话,陈雪正要发作,还好有陈镇紧紧拉着她的手。
医院变故,欧阳家也造成了巨大损失,但以欧元傅的话来说,从出任务的那一刻他就不看好这次行动,是陈烬的一意孤行才导致镇上付出了沉重代价,而他也毫不客气的接受了陈家的巨额赔偿。
“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要脸!”这是陈雪对他的评价。
而直到最后,最后到达会议室的,便是现在新的家族之首,夏家的夏宗。通过外贸出口,以及货品流通,在战乱期间,大发了一笔战争财。但与他身后庞大的家族势力格格不入的是夏宗的言行时刻保持着低调稳重。
就像这次会议,也仅有他一人出席。
“我说老夏啊,最近镇上可不太平啊,你这样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我怕你会有危险啊。”这句不知是玩笑,还是欧阳傅别有用心的话,让整个会议室的氛围变得愈加紧张起来。
夏宗只是冷笑着没有马上说话,这么多年以来,他了解欧阳傅的作风。
“老傅,你是有什么心事嘛?我可没做什么亏心事,更不怕鬼敲门。”夏宗语气平淡,话锋却异常锋利,像一把利剑刺出来了般。
这或许就是他们老一辈人处理问题的方式吧,看似团结一致的表面下,无时不刻不在明争暗斗,而不论是谁,都不会让对方占到便宜。
会议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大家伙都在相互寒暄着,唯有坐在主位上的陈易,一直都还是一言不发的。
事到如今,他其实并不在意几位大佬话里藏刀,别有隐晦的说辞,只是在场这么大的阵仗,他等等真的能处理好接下来的事务嘛,他没有把握,这几天里,陈易不断察觉到自己的能力原来还是这么渺小。
陈易不断在想,在场这么多人,光是一次性叫出他们的名字,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陈烬呢,这些年来,他就是这样不断的在他们打交道,不停的相互试探,既要保证陈家的利益,又要维护各家族之间的感情,他得吃多少苦,付出多少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