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狠厉
人越聚越多，站在人群中央分属两端的林峰穆彤和王氏兄弟彼此对峙，场中气氛剑拔弩张，就在万籁俱寂之时，王沙瓮声瓮气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跪下磕三个响头，你与吾弟之恩怨一笔勾销！”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王沙此言可谓嚣张至极，场下看戏之人又惊又奇，私下议论开来：
“王沙这般处事未免太过霸道！”“他霸道又如何？这林峰看起来是生面孔，想必今年才入外宗，充其量练气三层的修为，王沙两个月前就已突破了练气五层，再来两个林峰，也决然不是王沙的对手！”
一些不明就里的外宗弟子听见此人分析，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说王沙就算嚣张也无可厚非，毕竟外宗是个实力说话的地方，不管你入宗多久，拳头硬才有话语权。
所有人同时将视线转向林峰，想看他如何应对。
然林峰还未爆发，在他身边的穆彤已率先站了出来：
“王沙，你欺人太甚！”
穆彤站在林峰身前，将他挡在身后，旁人都能看出的问题，她如何不清楚，林峰方才入外宗四个月，就算他天资如何出色，也绝无可能在四个月中匹敌练气五层的王沙！
“王漠不敌林师弟乃是他自己技不如人，你以此挑事，实乃恃强凌弱，以大欺小！实非君子之为也！”
人群中也不乏仁善之辈，此时听穆彤所言，不由叹道：
“她就是穆彤吧，新晋弟子之中当属穆彤天赋最为出色，奈何她遇见的是素来不讲仁义道德的王沙。”
果然，王沙对穆彤所言嗤之以鼻：
“笑话！许林峰折吾弟之臂，竟不许吾来寻仇不成？！今日除非林峰当众向吾弟磕头赔罪，否则，便莫要怪吾心狠手辣！”
他说完，手臂一抬，周身气势迸发，确为练气五层的修为无疑。
“既然如此，便由我先与你过两招！”
“师姐！”
穆彤不由分说，轻身跃入场中，不待林峰阻止，她已率先出手！
“哈哈哈！不自量力！”
王沙狂笑一声，脚下一踏，其蛮力竟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穆彤朝王沙一掌劈出，王沙以拳相迎，拳掌相交，发出一声轰隆爆鸣，穆彤身子一沉，猛然后退数步，然王沙亦止了步子。场外一片喧哗之声，穆彤竟能挡下王沙！
她竟也是练气五层！
不愧是新晋弟子第一人！
“可惜了，穆彤此女虽天赋惊人，但相比王沙，却要差了些火候。”
场外弟子纷纷惋惜摇头，在一瞬的惊讶之后，更多的却是对目前场上强弱之别的清晰判断，穆彤终究要弱了一头。
王沙亦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穆彤竟真能挡下自己一拳，旋即便又喝道：
“好！吾看你能接上几拳！”
言罢，他再次提气攻来，穆彤在刚才对拼之下已然受了些许暗伤，王沙蛮力惊人，她刚刚缓过劲来，王沙的拳头便已到了跟前，她不得不强行运功，再与他对了一掌。
这一次，穆彤连退了十步，王沙一声狂笑，就要继续乘胜追击！
“师姐，够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来处理。”就在穆彤准备再次运功硬挡王沙的时候，林峰的声音忽然响起，旋即，她便看见林峰脚尖一点，出现在自己身前，此时王沙的的攻击已然距离她不过两丈！
“师弟！”
穆彤大惊，她初入练气五层尚还挡不住王沙，林峰必然会在王沙一拳之下重创！
“哈哈哈哈！！！好一幕姐弟情深！”
王沙肆无忌惮地狂笑，拳风呼呼作响，转瞬间便来到林峰面前，眼看着就要当头砸下！
林峰眼中寒光迸现，她唇角一勾，冷笑道：
“且看我们谁更狠！”
林峰身子一侧，不退反进，主动迎上王沙的拳头，王沙一愣，心中刚腾起一丝不安，立马被他按捺下去：
“找死！”
他暴喝一声，将力量尽数灌入手臂之中，他要一拳废了林峰！
只听嘭一声闷响，王沙的拳头不偏不倚地落在林峰肩头，林峰肩膀一沉，向内塌陷一块，肩骨内错，被王沙一拳生生砸断。
“师弟!!!”
穆彤大惊失色，就要起身去看林峰的伤势。
就在王沙一拳的手，准备肆意嘲笑林峰之时，他耳边忽然响起林峰不带丝毫感情的冷漠话语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么
不知为何，他忽然升起一股极端恐惧的感觉，他想也不想，就要抽身后退。
然而林峰却在这时动了，他忽然伸出双手，一把扣住王沙印在他左肩的右臂，王沙心头狂跳，不好的预感急速攀升，他几乎已经猜到了林峰要做什么，不由脸色急变，惊呼道:
“不!!”
他的呼声尚未落下，林峰扣住他右臂的双手陡然发力，真气经由双掌猛地灌入王漠的手臂，瞬间将他手臂上的经脉冲得支离破碎！
王沙来不及痛呼出声，林峰又再度翻转双手，捏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折！
咔嚓一声脆响，王沙的手臂整个变成扭曲的两截，废得不能再废了！
就算医好了骨折，那被林峰强行冲破的经脉也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他至少一年之内无法妄动真气！
“啊啊啊啊！！！！！！！”
王沙噗通一声跌在地上，抱着断臂如同垂死的野狗一般疯狂咆哮，其伤势之重是林峰的好几倍！
场外一众外宗弟子勃然色变，先前曾言林峰在王沙手里讨不到好的弟子此时一张脸煞白无色，心中惊骇到了极致。
他怎么也想不到，林峰竟然狠厉自此！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怎么可能只有练气三层！能以这种方式打残王沙，他必然已是练气四层！”
有外宗弟子惊骇叫道。
天赋近妖！
对于场外纷纷扰扰的言论，林峰尽都视而不见，他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冷漠地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王沙：
“下一次，你就没那么好运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法就此杀了王沙和王漠，且他刚才在王沙一拳之下重伤，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收拾王漠，但王氏兄弟在他眼里，与蝼蚁无异，下一次再见，他必会取这二人狗命。
他冷漠的视线扫过不远处如软脚虾一般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王漠，冷哼一声，转头走向穆彤。
像王漠这种角色，让他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而王漠却在他这寒芒内蕴的目光中惊叫一声，屎尿横流，臭气熏天。
“师姐，我们回去。”
经过穆彤身边，林峰轻声道。从林峰击败王沙的时候开始，穆彤就愣愣地看着他，一直没有回神，直到林峰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才如梦初醒，愣怔地扫了一眼还在地上哀嚎的王沙，不得不相信林峰竟然将王沙击败的事实。
不仅击败，还废了他一臂。
王沙来寻林峰，就是为了报王漠的断臂之仇，想必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料到，自己在林峰手中，其结果，竟与他的弟弟王漠别无二致。
林峰竟然在这四个月里，突破到练气四层，还以练气四层将练气五层的王漠打成这副模样。
穆彤忽然发觉，林峰真的与众不同。
林峰和穆彤一同离去，王沙王漠两兄弟彻底沦为了外宗的笑料，一众看戏的外宗弟子见好戏已经结束，纷纷散去，但林峰和穆彤的名字却从这个时候开始，在外宗流传开来。
穆彤跟在林峰身后，她本想问问林峰的伤势，却在看见他沉凝的神情后无端地住了口。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林峰让她感觉非常陌生，心头竟升起一股惧怕之情。
许是觉察到穆彤的异样，林峰脸上阴冷的神色散了去，柔和下来，看向穆彤：
“师姐伤势可还好？”
穆彤今日挺身而出，让林峰第一次真正将她当做朋友。一直以来，他虽与穆彤亲近，却从未想过与她交心，但穆彤处处维护于他，他心中自是恩义分明，穆彤以诚待他，他便报之以诚。
“我的伤并无大碍，倒是师弟，你太莽撞了。”
穆彤没想到林峰会主动关心她的伤势，仿佛刚才他身上透出的冷漠和阴厉都只是错觉。此时见林峰恢复了平时的随和，她亦将心中的疑惑放下，又道：
“你肩上的伤很严重，可不能草草处理，我这里有些上好的伤药，你且拿去用。”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几个小药瓶，递给林峰。
林峰也不推辞，尽数接纳下来：
“谢过师姐！”
见林峰接下伤药，穆彤才算真正放下心来，她将林峰送到山洞，本欲助林峰包扎伤口，却被林峰拒绝，无奈之下只好嘱咐他好生养伤，这才告辞离去。
穆彤走后，林峰脱了衣袍，将左肩错落的肩骨用力扳正，细细上了药，而后取了两片青竹将其固定，将一件旧衣服撕成布条，把肩上的伤包扎起来。
生生扳正错落的骨头，这个过程极为痛苦，常人绝难忍受，然而整个过程他除了脸色有些发白，竟没有一次痛哼，神情始终平静淡漠，仿佛处理的并不是他自己的伤口。
穆彤不放心林峰的伤势，故而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林峰所住的山洞探望她的情况。她到时，却见林峰盘坐在山洞前，手里捧着一根烤好的猪腿，吃得正欢，顿时愣住。
“师姐！吃早饭吗？”林峰看到穆彤，挥了挥手里的猪腿，笑着道。
穆彤额角落下几道黑线，尴尬地摆了摆手：
“不用了。”
她以为林峰受到昨日的重创应该会安静疗养些时日，却未曾想他第二天就生龙活虎地爬起来吃大餐。她坐到林峰身边，看他丝毫不顾形象三两下就把那猪腿啃完，末了还将那猪骨扔到火堆里，自己则跑去清潭边洗了洗手。
“你肩上的伤已经好了？”
穆彤见林峰来去匆匆，给她一种林峰并未受伤的错觉，故而有此一问。
“无大碍。”
林峰用手轻轻拍了拍左肩，示意穆彤肩上的断骨已然用青竹固定好了，对日常生活和修炼都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穆彤却是皱了皱眉，言道：
“你这两日还是将轻功放一放，等伤好了再说。”
林峰闻言，笑着点头：
“我晓得，师姐勿要挂心。”
穆彤不知道林峰究竟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见他点头，稍微放下心，忽然想起一事，又道：
“那王沙非是一般的小角色，他先前与外宗一个叫吴明的弟子来往密切，那吴明乃是练气八层的弟子，他虽不一定会为了王氏兄弟出手，但若是寻来，你可得当心。”
早在林峰第一次折断王漠手腕的时候，穆彤就知道，林峰骨子里格外刚硬要强，他看起来虽然随和，但性子实则暴烈狠厉，否则昨日也不会以那样的方式将王沙打残了。
他个性鲜明要强，不肯向人服软，而他原先被埋没的天赋也在飞快地展露出来，正因为此穆彤才格外担心他，越是优秀的人，越容易遭人嫉恨。
林峰知穆彤好意，点头应了下来。
时间再过两月，林峰肩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这日清晨，穆彤又来寻林峰，恰逢林峰外出，她便在山洞之外等候。
过了一会儿，林峰还未回来，穆彤心中有些疑惑，正想着是否该去旁边的山林里寻他。
正当此时，穆彤眉头猛地一跳，她突然回身，一掌劈出，与身后来人两指相触，但令她惊讶的是，她回身之后，眼前并无一人。
她明明感觉与来袭之人指掌相接，但却没见着其人影。
下一瞬，又有风声自耳旁响起，穆彤眼神一凝，留了个心思，没有硬接其招，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迅速撤了两步，第一时间朝招式来袭的方向看过去。
却见一蓬黑影一闪而过，穆彤心中一动，突然开口：
“师弟，我追不上你，莫要再与我玩闹了。”
本已匿了行迹的黑影现出身形，确是林峰无疑。“师姐怎猜到是我？”
林峰站在不远处，轻轻掸了掸衣袖，笑着问道。
穆彤无奈地摇头，嗔视林峰：
“师弟出招只有其形，并无其意，且身法缥缈，让人捕捉不到，这外宗我能想到的，也只有师弟罢了。”
林峰嘻嘻一笑：
“师姐当真聪颖，不知师姐今日来寻我，是为何事？”
自他伤好，穆彤便很少再来，每次来寻林峰，总是有要事相告。
“明日青阳殿和尸鬼门的人会来我宗交流修炼之道，宗内长老已贴出告示，唤我等外宗弟子前去观战，此等切磋论武之事本是少有，此番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想约师弟同去。”
穆彤说明来意，林峰却是皱了皱眉：
“尸鬼门的人也会来？”
临封古城共有三大宗门，分别是凌云宗、青阳殿和尸鬼门，凌云宗素来与青阳殿交好，然而却与尸鬼门不和，前世凌云宗覆灭之祸，便因尸鬼门而起。
穆彤对此等渊源自是不甚明了，也没有多想，点头道：
“嗯，听说尸鬼门会带一批新晋的优秀弟子前来交流，说不得还会与我等交手。”
林峰沉吟片刻，他对这种交流大会并不感兴趣，去看别人切磋不如好好修炼，但对穆彤而言却又不同，他自己前世经历了足够多的生死之战，穆彤却是白纸一张，让她多去看看同层次的弟子切磋，的确有助于修行，便道：
“那明日我们一起过去。”
穆彤见林峰没有推辞，开心地笑起来：
“好，我明日还是这般时候来寻你。”
送走穆彤之后，林峰在山洞前盘坐下来，他手里拿着几颗小石子，不断扔起来再接住，面上神情不如穆彤在时那般轻松。
他紧锁着眉，神情凝重地喃喃自语：“尸鬼门？那家伙会不会来？如果他来了……哼。”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切待明日自会分晓。
第二日，穆彤如约来寻林峰，两人相约一同去了程云峰，此次交流大会在程云峰上的云剑台开展。
林峰两人到时，云剑台旁侧已经聚集了不少凌云宗弟子，另有两批人马分别占据两块看台，其中着青衣的当是青阳殿之人，而着蓝衣的，则是尸鬼门人。
三宗主事长老并不与弟子一道，而是于云剑台前方落座，因往来弟子众多，林峰和穆彤很轻松地混进人群里。
云剑台上有两名弟子正在切磋，其中一人是凌云宗弟子，另一人是青阳殿的弟子。
“师弟，你觉得这两人谁会赢？”
穆彤兴致勃勃，看着台上切磋的两人，饶有兴趣地询问林峰的看法。
林峰的目光扫过台上，而后道：“十招之内，青阳殿胜。”
他话音落下，周遭观战的凌云宗弟子纷纷转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连穆彤亦觉错愕，她很是尴尬地扯了扯林峰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对他道：
“师弟，我们去另一边……”
林峰不置可否，任由穆彤拉着走。
却在他们即将离开之时，旁边一名凌云宗弟子突然阻了他们两人去路，那弟子瞪着眼，恶狠狠地看着林峰，大声道：
“明明是我宗弟子占据上风，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认为林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事找事！
林峰停下脚步，任由穆彤如何拉扯，他自岿然不动。他神情淡漠，不因该弟子的质询而有所波动，平静道：
“是与不是，看过不就知道了？”
“师弟……”
穆彤好生无奈，她约林峰出来的时候从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林峰未免也太倔了，总是出乎意料的容易惹事！
“好！若是常直兄弟得胜，你需得当众向他道歉！”
原来台上正与青阳殿弟子切磋的凌云宗弟子与眼前之人乃是故交，难怪他如此气愤林峰刚才所言。
即便如此，林峰亦不喜他拦路之举，便道：
“若他输了呢？”
那挡路的男子脸色一变，猛地沉下脸来，神情十分难看地说道：
“若他输了，我重庞当众向你道歉！”
林峰抬了抬眼，没有再说什么。
穆彤见两人赌约已然定下，她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将视线投向云剑台，既然没有起太大的冲突，便看那台上弟子是否真如林峰所言，撑不过对方十招。
只见台上两人你来我往之间已然数招过去，始终是那叫常直的凌云宗弟子占据上风，眼看十招就要过去，重庞脸上显出笑意，他得意地扫了一眼林峰，仿佛在林峰已经输了。
然而就在第十招的时候，常直的对手突然使出一个鬼魅的身法，躲开了常直决胜负的一击，转而出现在常直身后，一掌打在常直后背，将他整个人击飞出去。
重庞又惊又怒，忙飞身将常直接住，见其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你是否该兑现赌约了？”
林峰的声音适时响起，重庞面上一僵，脸色一青一白，犹豫片刻，终是咬着牙朝林峰深深鞠了一躬，大声道：
“先前出言冒犯，多有得罪。”
常直见状，心里大概猜到前因后果，不由无奈地开口：
“都怪我技不如人。”
林峰看着他二人，唇角轻轻勾起，言道：
“你们很不错。”他说完，不理会常直和重庞疑惑的眼神，转身拉着穆彤走向别处，路上，穆彤疑惑地问他：
“你方才说他二人不错是为何意？”
“胜负乃兵家常事，一个人若是输不起，便难成大器。”
重庞赌输之后敢于兑现承诺，常直切磋输了之后，敢于承认自己不足，这两人就算现在实力平平，往后也会大放异彩。
穆彤低着头，心中品味着林峰这句话，没注意到林峰突然停下脚步，撞在他的背上：
“师弟？”
见林峰目光落在远处，穆彤疑惑地唤了他一声，随后亦将视线转向林峰所看的方向。
只见尸鬼门弟子所在的地方有一块极为突兀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蓝衣弟子盘膝而坐，他闭着眼，旁若无人地修炼。其面貌颇为年轻，还残留着些许稚气，面庞清秀，看起来纯良无害。林峰看着那空地上的人却眯了眯眼，漆黑的瞳孔中骤然迸射出凌厉的杀机：
“陆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