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共听雪落的声音
他这句话重重砸到我心上，与前世场景重合，我好像真的不值得被爱。
月揽山看我一动不动，俯身慢慢朝着门口挪动。
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了，他要爬出去，要告诉全天下，让她这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忽然，他眼前起了一层雾，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扭曲，脑袋剧烈疼起来，有刀子正在剖开他的脑子，往里面放了些什么，他直接疼晕了过去。
香炉里的迷魂香，我放了两倍的量。所以，当他记忆篡改时，时效很快，痛不欲生。
我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踩着地上的碎片，走向他，“你离开的时候，让我照顾好娘，说如果有人伤害她，就让我报复回去。如今，我做到了。”
一走出屋门，发觉又下了一场大雪，雪下了厚厚的一层，足以淹没脚踝，我穿着里衣，缓缓走到院子中央，抬头，无边无际的雪花飘落在我脸上。
冰冰凉凉的，像极了娘亲留下的眼泪。
我本答应了她，忘记这一切，好好活着，可姓伏的总是一遍遍揭开我的伤疤，直到，我得知了娘亲死亡的真相。
月兰兮，我帮你报了仇了，你会不会有所慰藉呢。
忽然一暖，火红的狐裘披在我身上，他举着伞，遮挡住一切的风雪。
“天这般冷，你竟然什么都不穿，真的厉害极了。”
我无心理会他，只想站着，任思绪纷飞。
殷招舟不满，低头看我伤痕累累的脚，将我抱起来，坐在连廊下。
我任由他抱着，大仇已报，心如死灰，无所畏惧，无所请求。
他不言不语，蹲下，给我的脚上了药后，细心包扎起来，穿上袜子，再将怀里藏了许久的鞋子拿出来，替我穿上。
脚心一暖，感觉身子都活了过来，我低头看他正在给我穿鞋，连忙离开他，踉跄的站起来。
这画面也太暧昧了。
“额，多谢，我，好多了。”
殷招舟手里一空，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些空，他茫然看她，她已经不是提线木偶般任人采摘。
“咳，”他低下眉眼，“没事就好。”
我离他一尺远，大脑有些不舒服。
“事情既然处理完了，就回去吧，对了，明月楼你是不能住了，不如就去流苏阁暂住吧。”
流苏阁就在协芳园旁边，方便我去找楚绿衣了，这样也好，可是，我又转念一想，好像离着庄主的朱世轩也很近，倒不如远离他们。
“好是好，只是我更喜欢明月楼旁破竹阁，那里的竹子长势很好，再说了，等明月楼修好了，我也方便回去。”
“随你。”
他看了一眼屋子。
“你父……月揽山就这样了？”
“我没杀他，德音还在丞相府，我不想让她太早失去父亲。而且，杀了他，简直便宜了他，我已经按照计划，让他的记忆中多了一点东西，等他醒来之后，会以为自己是安平部安插在皇帝身边的卧底。”
这样他会亲手损毁之前所有的布局，还会让延武帝怀疑他。我不会让安平部知道这件事，即使他做了再多有利于安平部的事，他们还是不会相信他。
孤立无援，无人相信，他会再也爬不上去，这比死了还让他难受。
“这件事……”
“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告诉安平部，月揽山已经成了自己的人。”
这我相信他，毕竟他也厌恶他。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这般心狠，我还以为只让他死了就好。”
我嘴角一挑。
死亡是最简单的事了，他不配拥有，他只配活的像个过街老鼠一般。
“他的那些暗卫呢？”
“放心，人都已经处理完了。”
我点点头，等到第二天，他只会知道自己在回去的途中，遭遇了刺杀，只有他一人活着，是谁刺杀的呢？自然是皇帝。
“我答应你的都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半部画卷，什么时候给我？”
我抬头看着他，淡淡笑着，“如果，我都给了你，你会杀了我吗？”
雪越下越大，扑扑簌簌，落在树上，沙沙作响。
殷招舟低头看眼前，脸颊泛着不正常红色的女子，嘴唇微勾，“我会。”
不知为何，我突然放松了下来，“所以啊，我为什么要给你。”
殷招舟也不气恼，他转身看着满天的雪花，“时间不早了，我送你过去。”
“你用半部画卷，只为了对付你爹，就没有别的目的了？”
他脚下一顿，忽然问道。
“有啊，我想平平安安，自由自在，寿终正寝过完这一生。”
殷招舟打开伞，递给我，独自一人行在雪中。
我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小心翼翼随他他身后。
他走的很慢，脚步很轻。
我分不清脚下的路，只觉得他所走之处该是安稳的，于是，我的脚落在了他的脚印上。
我沉默的跟着他，察觉他好像在说话，可我什么也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我冲他背影大叫。
他停了下来，侧过脚，口齿清晰的说，“我刚才说，好。”
他眉眼低垂，少了些张牙舞爪，在白色世界里，竟然温柔了不少。
我心念一晃，没有看脚下，踩上了一块青苔，身子一歪，被人接住，他还握着我的手腕，瞬时，一股热意涌向心头。
当她找自己说要杀了月揽山的时候，他和楚照临都难以置信，这可是她父亲啊，也是她此生的倚仗，她怎会如此，该是一场骗局。
却不料想，她拿出了半部安平画卷。
殷招舟派亲信去查，果然是真的，他信了三分。
月兰兮以自身作局，虽然不妥，但他们还是同意了，可当他看了倒塌的明月楼，按计划说出那些话，他竟然有些不忍，不信。
终于，他在暗处看到，月兰兮踩着碎片靠近月揽山，撕心裂肺追问他的时候，他动摇了。
他没想到，月兰兮小时候吃了那么多的苦，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母，她曾死在自己眼前。
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月揽山成不了他的倚仗，或许，自己可以。
楚照临原本是不同意这个计划的，可他却很想得到全部的安平画卷，于是半推半就，答应了。
当他处理完所有的事，察觉那边该有结果了，虽然有殷招舟在，但他完全不信他会护着她，于是，他着急忙慌朝那边赶。
就在甬道中，他刚踏出一道门，老远处就看到殷招舟披着墨狐裘行在其中，后面似乎隐约有红色的身影。
忽然，他停了下来，朝后面说了什么，后面的那人惊讶的要滑倒了。
殷招舟连忙半抱着她。
她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抬起头仰望着他。
白雪皑皑，那两人行走在白茫中，雪花同时落在他们头发上，身上，有了许共白头的滋味。
他躲在一旁，感到分外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