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诉尽心中无限事
春眠照例端来洗脸水,一推开门,就看到我早就坐到梳妆台了,她很是惊奇,毕竟按照以往,她总要询问好几遍,我才懒懒的下床。
可她只惊讶了一瞬,又恢复到处事不惊的模样。
“先不着急,”我托腮看她,“今天不想出去,随便收拾收拾就行。”
她梳的发型复杂,戴的珠钗又多,刚开始很新鲜,可日子长了坠的头皮很疼,她还喜欢让我穿精美的衣裳,倒不是说不好,只是穿上去后,不方便动作。
“这可不行,做主子得有做主子的样子,要不,奴婢给您梳个简单的发式如何?”
她得到我的答应后,利索的挽起我的头发,不一会儿就有了坠马髻的样子。
旁边还差一个流苏,现有的她总觉得不好,于是,她打开了首饰盒,一层层的翻找。
她背对着我,我透过镜子看她翻到了最后一层。
“找到合适吗?”
“奴婢还是觉得那金丝攒花的好些。”
我撇撇嘴,不满这一提议,自己动手去找首饰。
“咦,奇怪了,这最后一层怎么是空的呀,春眠,你知道这里原来放的是什么?”
春眠看我清澈的眼神,笑道,“首饰盒放的当然是首饰了,姑娘,不是刚刚拿出来了嘛?”
我看着她递来的簪子。
“哦,原来如此。”
她伺候完我洗漱后,说首饰店出了许多新货,很是好看。
我朝她点点头,继续看我手里的书。
她准备悻悻退下,我叫住了她。
“的确没有怎么好看的首饰了,可我不想出去,辛苦你去看一看吧。”
春眠听到这里,喜不自胜。
这些天我翻看了很多书,对这个世界了解了一点。
当今天下,分为两国,一曰北攘,二曰南庆。而我现在所处正是南庆王朝。两国分河而治,近几年打仗不断。
北攘以武为尊,南庆重文轻武,按理说,武力至上的北攘应当打的过南庆才对,实际不然,南庆常常占上风。
原因在于,南庆有春冬楼。
我看书看累了,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往外一望,就看到春眠出了门。
她刚走不远,我唤来夏眠,让她陪我去一趟协芳园。
路上她和我说,殷招舟一早就出去了。
楚绿衣正在亭子里弹琴,我便坐在一侧静静的等她弹完。
“看来你病好了。”
“你也是,都能弹琴了。”
我俩相视一笑。
“那秀绢,招了没有?”
楚绿衣手一抖,一音弹错,“她死了,刚被带到地牢,她就咬破藏在嘴里的毒药。”
我看着她难过的表情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我尝试安慰她,“我听闻,她跟了你很久,你们关系很好,可她要杀了你,你不值得为她伤心。”
“你不懂……”她欲言又止,“总之,这次是我害了她。”
楚绿衣说完后,又弹奏琴弦,这一次,她弹出的琴音缓慢哀伤,似乎是在诉说难以言明的事。
“夫人,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楚绿衣纠结再三,还是没有说清楚,她只说,如果她没有将她给我,也就不会有下毒一事,她完全想错了。
我听的云里雾里,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杀自己的人难过,突然我发现我忽视了一个细节,如果,秀绢要杀殷招舟或者楚绿衣的话,她留在她身边的那段时间里,有无数次的机会。
可她偏偏选择了这么弯弯绕的一条路。
楚绿衣中毒后,殷招舟查也不查,迫不及待的将我定罪,似乎巴不得让我死。
我不由得看向楚绿衣,那晚她所有的求情,他都不理会,这可不符合他爱妻的人设。
还有马车上和他商量那出戏的时候,他为什么那么确定凶手一定会在那晚出手呢?
当秀绢在被带走前,一直看着身后的人,我一直以为她看的是楚绿衣,可我忘了她身边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殷招舟。
这一切都在说明,凶手真正的目的是我,而幕后主使就是殷招舟!
我感到寒意袭来,蓦的看着楚绿衣,也许,我和她都是局中人。
秀绢那夜的对不起,不是因为她给她下毒感到抱歉,而是为利用了她而道歉。
至于丞相府,他们从不在乎是不是我要害楚绿衣,他们在意的是我这枚棋子还不能舍弃,于是打算随便找个人顶罪。
月兰兮啊……想不到你和我一样孤寡……
楚绿衣啊……他似乎并没多么爱你……
楚绿衣惨笑,安慰自己,“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想了,事实就是她要害我,还要嫁祸给你,仅此而已。”
她美目一转,手下的琴声尖利高昂,慢捻复挑间,千军万马奔过,却又戛然而止,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这曲子,想是没有弹完。”
我随口一说。
“是的,此曲我只知道一半,剩下的,无论我怎么复原都复不出原来的感觉。”
她说着,又弹了一遍前半段,的确,仔细一听两段风格截然不同。
“真想得到另一半琴谱啊。”
“这琴谱很难找吗?”
“这是郎平十年,永安皇帝给陈贵妃所作的一首曲子,安平之乱后,只剩下半部。”
郎平十五年,正值秋收日,昔日的德胜门如今的和平门发生了一场暴乱,废太子月归一发动宫变,联合安平部逼迫当时的永安帝退位,后被及时赶到的宣武王诛杀。因为当时叛军多是安平部之人,于是史称安平之乱。
我点点头,还沉浸在自己猜测的真相中,没有看到弹琴人滑落一滴眼泪。
楚绿衣忽然说,“要不我们去一趟春冬楼吧,看看那里是否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听到那三个字,想起了我过来的目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我有了去春冬楼的理由。
但我还是想问她,你说的真的就是真相吗?
她却捏了捏我的手,笑着摇了摇头,“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想知道,就想糊里糊涂的过下去。”
她言语哀伤,似是在请求,不要让我戳破美梦,那一瞬间,我知道,她知道真相了。
她背影单薄,却又那么坚定,拉着我的手,朝着门口走去。
大门处,站了一个人,他似乎知道我们要去春冬楼,早早的等着了。
“哥哥……”
楚绿衣忍不住了,她抱着楚照临委屈的哭了起来。
楚照临皱着眉抚摸她的背,小声的哄着她。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即看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