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左顺门哭宫（2）

    为何吴一鹏与丰熙等人亲眼见到梁储等朝堂重臣都被打入了诏狱，他们还敢报团抵抗，甚至敢前往左顺门哭宫？

    其一，吴一鹏、丰熙等人都是真正的气节文人，除此之外六部之臣还有刑部侍郎赵鉴、工部左侍郎赵璜、工部右侍郎俞琳、礼部侍郎朱希周等人。

    都察院有副都御史王时中、张润等人，小九卿之太仆寺卿潘希曾、太常寺卿汪举、光禄寺卿张九叙、翰林学士丰熙、鸿胪寺卿张缙、苑马寺卿徐文华、尚宝司卿金瓒等人。

    翰林院之翰林、六科给事中及都察院之监察御史更是几乎全部出动，再加上六部诸司属臣，共计逾二百多人！

    朝堂五品之上官员除少数明哲保身之辈及王学门徒外，悉数聚集于此，乌泱泱一大片，嚎哭震天，好不热闹！

    这才是文臣集团的真正底气！

    科举大考自大明立国后便始终进行，由程朱理学选拔而出的官员不计其数，可以说是垄断了整个大明帝国官员的入仕之路！

    如今圣天子竟然想要绝了他们文臣的根，绝了他们士子的根，他们绝不答应！

    其二，左顺门乃是满朝文臣为彰显自身风骨的“圣地”！

    当年“土木堡之变”发生后，满朝文武都慌了神，而奸宦王振的同党马顺等人却想为其争辩脱罪，继续霍乱朝纲，于是跳出来呵斥群臣，最终被愤怒的文臣们追逐至左顺门外活活殴打致死！

    而率先动手的文臣，第一个跳出来打死马顺的王竑，非但未曾获罪，反而其贤名立刻传遍了整个京师！

    甚至还有不少百姓将其画像制成门神，视为百姓的守护神！

    其痛殴奸佞小人马顺的场景，后来还被加工成各种戏曲评书，甚至衍生出相应的武侠小说，随之传遍大江南北！

    自此王竑因“豪迈负气节，正色敢直言”入了“擎天之臣”于谦的法眼，终景泰一朝，王竑一直被朝廷委以重任，官运亨通！

    正德年间的大诗人李梦阳曾有诗曰:王竑犯阙虽愚憨，舍命临危一丈夫！

    当真是极好的表率啊，当真是完美的先例啊！

    而被打死的宦官马顺等人却是从未有人关注过，于谦不会关注，被文臣的凶悍表现吓到一辈子做噩梦的景泰帝朱祁钰更是提都不敢提！

    也正是自景泰朝开始，文臣集团逐渐攫取了他们本不应该得到的权力，走上了一条以手中之权铲除奸佞、制衡天子的不归路！

    从此以后，每逢朝中出现了奸邪小人、祸国阉竖，就会有大臣来到左顺门外大声斥骂，无人会管。

    于是“左顺门外骂奸臣”俨然成为了一种文臣的共同默契，一种极其病态的不良风气，一种类似于“大明廷杖”可以攫取贤名的手段！

    而左顺门就成为文臣打死奸邪小人、祸国阉竖的指定场所，甚至连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严明刑法之地都默认了这一点！

    因为这所谓的三法司之高官，悉数均为文臣！

    官官相护，文官更是如此！

    有了王竑凭借殴打奸佞阉竖而平步青云的完美先例在，即便如今伏阙嚎哭的文臣之中有心不甘情不愿之辈，也丝毫不影响。

    因为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捞得贤名的大好机会！

    如今的大明天下，沽名钓誉、沽名卖直、讪君卖直之辈可是大有人在！

    连贾咏这个老狐狸此刻都隐于人群之中，假装义愤填膺地嚎哭着，一双明亮睿智的双眼却是不断四处打量，观察着局势。

    他这副神态模样如若被有心人看到，定然会引得捧腹大笑。

    贾咏之所以敢随吴一鹏等人前来，不是因为他是文臣，而是因为这是一个猎取贤名的大好机会！

    难道圣天子还敢将他们悉数逮捕下狱？

    那中央朝堂可真就成了一个空架子了啊！

    陛下他敢吗？

    他不过年方十六，刚刚加冠，他有这样的胆魄敢于如此行事吗？

    底气，他们文臣从来不需要底气！

    因为上至中央、下到地方执掌大权的官员不是武将勋戚那群丘八，不是天潢贵胄那群废物，而是他们由科举大考选拔而出的“忠正贤良”！

    这才是文臣集团的底气所在！

    宫门之处的禁军卫士将伏阙嚎哭的这批大臣团团围住，却是不敢有丝毫动作，只能由另外一名副千户前去乾清宫询问圣上意见。

    毕竟这可是整整两百多名朝堂重臣，他们随便一个人提溜出来都能决定数百名底层军士的生死，基于这种不平等情况的长期存在，没有一个军士敢于在圣天子诏命到达之前对这些文臣们刀戈相向！

    两百余人的齐声哭嚎，声音自然响彻云霄，不止乾清宫听得到，就连居后宫最深的邵妃都被惊醒了！

    邵妃睁开了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的双眼，干涩无力地喊叫道:“来人，去看看出了何事？”

    一婢女急忙上前应答，随后领旨出去打探消息。

    邵妃强行振作起精神，苍老的面庞充满了凝重，她再侧耳听了听，整个人竟浑身颤抖不已。

    “那……那是……左顺门的方向！”

    “厚熜……我苦命的孙儿……可千万……不要出任何事啊！”

    邵妃的双眼虽然已经不能视物多年，耳朵却是越来越灵敏，这是无奈的选择。

    她自然清楚左顺门那是个什么地方，以至于令她现在心急如焚，恨不得起身前去查看！

    当年被凶悍狰狞的文臣吓破了胆的不仅仅只有代宗陛下，还有她的丈夫，当年的皇太子，朱见深！

    自家丈夫曾经心有余悸地给她描述过许多次当时的场景:满眼都是双眼通红的文官一同疯狂地围殴厮打宦官，充斥在耳朵里的更是拳脚声、撕咬声和宦官惨叫声！

    而那位带头冲打的王竑嘴里更是含着从马顺身上撕咬下来的几片血肉！

    不仅丈夫害怕，邵妃仅仅是听他所言都心惊胆颤，自此左顺门也成为了她心中的一个敏感地方！

    为何会有嚎哭声从左顺门方向传来？

    厚熜不是他们口中“仁厚无双”的圣天子吗？

    已经躺在床上大半载不能起身的邵妃心急如焚，却是无可奈何，只能等待着宫女的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