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宁津大盗（2）

    龚谅自然清楚这两个无胆鼠标辈不接话的潜台词:要去您自己去，我们可不会去！

    让我们在城内摇旗呐喊可以，让我们出城杀敌却是想都别想！

    龚谅的心中充满了悲凉，他不知为何朝廷的命官会变成这副模样！

    但他毕竟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要依仗眼前二人，所以只得收起心中的怒火，并未当场翻脸！

    别看一个小小的德平县衙，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俗称的“官僚吏”并非指的是同一类人，而是三种不同身份地位的人！

    官即朝廷命官，正七品知县龚谅，皆由进士、翰林出身，才学远非僚与吏可比。

    僚即僚属，为“品官”，如正八品县丞孙自明，正九品主簿池冠玉。

    而吏即胥吏，并不是官，不入流，由长官自行“召辟”，他们本质还是百姓。

    三者中官与僚无疑是上等人，而吏则是下等人，为他二者服务的人！

    官员是三年任期，任满三年便会升迁或者平调，所以并不能在一个地方形成其关系网络，鱼肉百姓，为祸一方！

    但僚与吏却不一样，尤其是那些经年老吏，因为他们人数众多，几乎占了整个县衙的一大半，如果他们集体抵制新任县官，如龚谅。

    那龚谅会被彻底架空，成为一个毫无实权的知县！

    所以他现在不愿也不能与这两个鼠辈翻脸，只能缓缓图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因为龚谅选择隐忍，面对温明煦的屡次挑衅，整个县衙无动于衷，仿佛新任知县果然得到了前任知县的真传！

    德平县向东为沽干山，又名卧虎山，据数位猎户传言，山上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极其骇人！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如今这头大虫的虎皮正被温明煦坐在屁股底下！

    温明煦此人生得高大威猛，满脸横肉，看似憨厚老实，实则奸猾无比！

    不然他也不会聚山为王，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到压过朝廷县衙的地步！

    但他现在却愁眉不展，一个人坐在虎皮大椅上沉默不语。

    片刻后温明煦的心腹钱玉成入内禀报道:“将军，县衙方面没有任何动作，看来也是一个窝囊废！”

    温明煦闻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心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能够称呼他为“将军”的整个山寨中仅有十人，其余人尽皆称呼他为“大王”！

    温明煦自然不是流民，他是朱阳铸的左膀右臂，与柴仓齐名的鲁王嫡系大将！

    当年朱阳铸一心想要起兵谋逆，深受其恩的温明煦无奈之下只得依令行事。

    但即便他们已经铲除了王府卫军中厂卫的眼线，并且收买了王府长史杨经义，不过毕竟这是动辄抄家灭族的谋逆之事，所以朱阳铸并不敢挑战朝廷的底线，在鲁王府中豢养大量私兵！

    于是他命心腹嫡系温明煦假死脱身，带着十名亲卫伪装成流民，来到济南府德平县收集流民，聚众为王，暗中操练部队，随时准备响应朱阳铸起兵造反！

    为了养在暗处的这支部队，朱阳铸可谓是废进了心思，钱粮按时供应，更是打通了关卡，送来了一批精良的武器和铠甲！

    但这一来便是整整十年！

    原本是卫所将军的温明煦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当了十年的山大王！

    自他离开第二年起，朱阳铸因为世子暴亡之事心灰意冷，便不再与温明煦主动联系，更是断了对他们山寨部队的粮食供应！

    万般无奈之下，温明煦只得一方面威胁朱阳铸继续供粮，否则接受朝廷的招安，将他们谋划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

    另一方面，温明煦为了山寨一千多口性命的饱腹问题，不得不时常带兵出去劫掠德平县及附近宁津县的粮食财物，导致双方结下大仇！

    朱阳铸心灰意冷之下早已熄了登上帝位的妄念，但温明煦的威胁他又不得不重视，毕竟是当年自己种出的恶果！

    于是他不得不继续供应钱粮，却只提供了先前的四分之一，仅够山寨之中一半的人吃饱！

    这就是朱阳铸此人手段的老辣了！

    他愿意接受温明煦的威胁，不过是担心这个曾经的心腹爱将真的敢鱼死网破，于是送出四分之一的钱粮稳住他。

    而为什么只给四分之一？

    他们的死活关他朱阳铸何事？

    温明煦这个曾经的心腹爱将如今以变成了心腹大患！

    这支装备精良的部队也变成了他朱阳铸的催命符！

    他巴不得早点饿死这些王八蛋！

    温明煦多次传信大骂朱阳铸无情无义，更是屡次威胁要投降朝廷，大家一起死！

    但当朱阳铸知道温明煦在山寨中取了一个流民女子，诞下一对儿女后便彻底放下了心，更是将供应的粮草削减到了五分之一！

    有家室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身一人的亡命之徒！

    如今温明煦有了妻儿，心中就有了期盼，他万万不会，也不敢捅破他二人之间的小秘密！

    二人这种关系持续了将近八年，直到武宗陛下骤崩，圣天子即位！

    而身为天潢贵胄的朱阳铸更是活生生地被夏言一刀砍了脑袋，成为其入阁拜相的资本！

    也正是因为如此，山寨彻底失去了他们粮食来源，即便他们自己也在周围种植了作物，不过却是杯水车薪罢了。

    能够带领一千多名流民坚持到现在，温明煦已经殊为不易了！

    钱玉成见温明煦沉吟不语，不由出言提醒道:“将军，我们的粮食……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唔，我知道了！”

    温明煦无奈地苦笑着点了点头。

    钱玉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将军，要不咱们接受朝廷的招安吧？”

    “休要胡言乱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真正身份！”

    温明煦转身低声呵斥道，严厉的眼神吓得钱玉成倒退了几步。

    钱玉成不甘心地继续劝道:“但是朱阳铸已经身死，柴仓也自戕而亡，没有人知道大人您的真正身份啊！”

    “难道您想让自己的子女一辈子当盗匪吗？”

    原本还想厉声呵斥钱玉成的温明煦听到这句话却一下子沉默了，他最对不起的人便是自己的妻儿！

    他们口中的“山大王”在温明煦听来是那么的恶心，令人作呕！

    但他已经步入了这个泥潭，想要轻易抽身哪有那么容易！

    温明煦盯着钱玉成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杨经义还活着！”

    “等熬过了这个冬天，那位圣天子还未派人前来抓我们，那就降了吧！”

    一提到杨经义，钱玉成也不由沉默了，这个令人生厌的谄媚胖子，此时却成了捏住他们咽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