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真，幕后主谋
因为锦衣卫的恣意妄为，歙县的百姓纷纷自发来到县衙门口请县令为民做主，而县令富时却选择紧闭大门，称病不出。
开玩笑，那是随便跺一跺脚整个徽州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他富时巴结逢迎都还来不及，怎么敢前去问罪！
这群刁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锦衣卫是他们能够招惹的吗？
况且人家也没干什么事儿啊！不就是进你家翻了翻东西吗？大惊小怪！
随便他们折腾，只要不折腾到他富时头上就无所谓。
对于衙役都头刁云之死他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那位身着麒麟服的大人已经将他的那个瞎眼老娘接去京师享福去了。
至于刁云的其他亲戚也纷纷收到了五百两的雪花白银，无异于一笔天降横财！够一个农户之家十几年吃喝不愁了！
甚至不少左邻右舍还羡慕得紧，没有人会提起那个时常憨笑的衙役！
所以没有谁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衙役之死！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着？雪花白银难道不够白吗？难不成他还能活过来？
但是偏偏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衙役都头，甚至不惜万里长途奔袭赶到了歙县。
在歙县县令富时惶恐不安、胆战心惊地配合下，这批人用供纸详细记录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并且强制让富时画好了押！
待这批人走后，富时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他清楚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他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大点的县令居然卷入了朝堂重臣的权力斗争之中！
他那份画好押的供词将会成为他人手中攻击锦衣卫的利刃！
而锦衣卫背后之人是谁？
是那位圣天子！
富时感觉自己的前途彻底断绝，甚至还极为可能要赔上自己的这条命，眼前一黑便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这批人拿到了画好押的供词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附近的各县，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之下，成功拿到了各县县令的数份供词，于是便心满意足地向帝都赶回。
有了这几份供词，他们身后的大人物即将有可能彻底搬倒锦衣卫，进入圣天子的眼中，而且甚至有可能更进一步，一探那首辅的高位！
京都，顾府。
现任礼部右侍郎得顾鼎臣现今已年过半百，但他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侍郎！
他是弘治十八年的科举状元，本该飞黄腾达！本该青云直上！
但奈何弘治朝的牛人太多，他一个小小的科举状元只能入翰林院任修撰，正德初年才迁为詹事府左谕德，负责赞谕归谏太子。
不过谁不知道这个职位是干嘛的？空闲养老的，毫无职权可言！
正德皇帝儿子都没有一个，哪里来的太子！
更不用说什么飞黄腾达了！
就这样顾鼎臣浑浑噩噩地混到了正德皇帝骤崩，当今天子即位，他因功累迁为礼部右侍郎，但他的仕途之路似乎倒此为止了。
之前的顶头上司是刚正不阿的毛澄，因他冒死进谏触怒了新帝，被贬去了南京养老。
顾鼎臣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已年过半百，能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在此刻！
却不料陛下从未提及想起过他，直接将大人物杨廷和空降为新任礼部尚书。
面对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大牛人，顾鼎臣屁都不敢放一个，只得老老实实地做他的右侍郎，跟在杨廷和身后摇旗助威。
但是他不甘心呐！
从小受尽白眼、饱经苦难的顾鼎臣自然清楚权势的重要性，因此他才会费尽心思地钻研八股文章，儒家圣言，这才得以高中状元。
他不想自己的仕途仅仅止步于此！
在顾鼎臣暗中不遗余力地笼络下，他已经在朝堂之上拥有了不少盟友，甚至还取得了南直隶部分权贵的支持！
虽然太宗迁都顺天，但南直隶毕竟曾是以往的帝都，豪强权贵不在少数，他们也迫切地希望扶持一个朝堂之上的代言人，替自己争取利益。
而商人之子出身的顾鼎臣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于是两方一拍即合，走上了一条互相扶持、互利互惠之路。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在他的细心观察下，顾鼎臣逐渐看清了朝堂上的形势，明白这位圣天子同群臣之间的矛盾在于宗法礼制之争，或者说在于权力之争！
群臣自然不可能交出手中的权力，以及既得的利益！
而这位圣天子是一位锐意革新的天子，他必将扶持新的朝堂重臣以对抗这批顽固的守旧派，那三百余名新科进士就是最好的生力军！
不过距离他们进入朝堂还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即便他们颇得圣眷，但朝堂之上是需要资历与经验才能站的住脚的。
顾鼎臣虽然将目前朝堂形势分析了个通透，但他不敢贸然出手，也不敢如王琼一样明显地倒向陛下，这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他不是执掌兵部数十载的王琼，即便王琼彻底倒向陛下，那也是合情合理，谁让他与杨廷和等人有仇呢！
因此顾鼎臣只是常常在暗中做一些推波助澜之举，比如像上次的蒋太后入宫事件，若是没有他以及他背后势力的推波助澜，锦衣卫散播的消息又怎会传播的如此之快！
而最终结果俨然不尽人意，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蒋太后被陛下加封为“兴献后”，顺利入主坤宁宫。
陛下甚至还出言维护谢迁、杨廷和等人，甚至不惜下罪己诏，而且还削发代过！
但是顾鼎臣并不慌张，他心中清楚这不过只是双方一时的妥协罢了，矛盾并未解决，甚至还在积累！
真正的矛盾还未爆发！
那位心智极高的圣天子野心极大，不会仅仅因为一个“兴献后”就被填满。
他想要的就是摆脱掣肘，君临天下！
而无疑谢迁等人是他这条路上最大的阻碍！
所以顾鼎臣在眺望首辅之位！
有身后势力的支持，礼部尚书他十拿九稳，只要陛下不再忍耐，出手罢免了杨廷和等人，他就能真正步入大明的权力中枢，成为礼部尚书！
然后凭借尚书之位为跳板，一探那一人之下的首辅之位！
他在等待机会，而锦衣卫此次的“暴行”正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当日锦衣卫出动之时，顾鼎臣足足等待了一个时辰后才派出了自己的眼线远远跟随，终于弄清楚了锦衣卫的行动目标，更是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暴行”！
颇有智计的顾鼎臣清楚，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个不容错过的天赐良机！
只要他拿到徽州各县县令的供词，将其交给内阁大臣谢迁等人，以他们的秉性自然不会容忍锦衣卫继续胡作非为，愤然进谏是少不了的，甚至还可能彻底引爆与陛下之间的矛盾。
以那位圣天子的秉性，只要你敢让他下不了台，他就敢变着花样收拾你！
而顾鼎臣目的就是这个，只要如今的这批内阁大臣落下马来，这朝堂之上还有谁能与他争这首辅之位！
杨廷和、谢迁、蒋冕、毛纪等人自成一派，是陛下的主要打压目标，此次震怒之下定会彻底扫清他们。
至于袁宗皋袁阁老，他能不能熬过这个秋冬都是问题！
首辅之位例出自吏、户、礼三众部，兵刑工自不必多言，兵部尚书是不能入内阁掌权的，而刑部和工部尚书地位相比其余四部自然较低。
虽有平级横调以入内阁的先例，但如今的六部尚书除去王琼外，皆为谢迁等人的拥趸。
而王琼是不可能的入内阁的，除非他愿意卸下兵部尚书一职，不然同时执掌兵权和内阁，没有哪位皇帝能够忍受！
何况是眼前这位手段不俗、心机深沉的圣天子！
而空余下来的首辅之位，仅有吏部侍郎贾咏、礼部侍郎翟銮、户部侍郎许赞等人能与他相争。
顾鼎臣面对他们心中充满了信心，不仅仅因他背后势力的大力支持，更因他知道前面这几位都多多少少地与谢迁等人有所来往，这是优劣，也是弊端。
优势在于有谢迁等人的支持，他们也可以眺望一下首辅之位，但是也正是因为谢迁等人的支持，陛下定然会断绝他们的首辅之位，这便是他们最大的劣势！
只有明哲保身的顾鼎臣目前看来是最“干净”的！
不再迟疑，顾鼎臣连夜去了顶头上司杨廷和府中，准备开始他的兴风作浪之旅。
在杨廷和满含深意的目光中，顾鼎臣将自己收集的几份供词交给了杨廷和。
并且他添油加醋地讲述了锦衣卫众人此次的暴行，将他们描述为肆意为祸徽州的奸邪之辈，甚至扬言恨不得亲手将这些鱼肉百姓的祸患挫骨扬灰！
杨廷和摸着美髯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眼前小丑的“表演”，待顾鼎臣的“表演”结束了之后，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顾鼎臣的这些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杨廷和，甚至他背后的那些权贵杨廷和都知道地清清楚楚！
上次蒋太后入宫事件他们自然清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有心探查下岂会不知这“幕后之人”？
不过又是一个热心功名利禄之辈罢了！
杨廷和虽然理解自己这个下属的功利之心，但对于他的这些作为杨廷和却是很反感的！
你可以自私自利，可以阿谀奉承，曲意媚上，但是你不能损人利己，更不能损害朝廷的利益！
在他和谢迁的眼中，蹦跶地最欢的顾鼎臣不足为惧，跳梁小丑罢了。
但杨廷和此时心中充满了忧虑，看着眼前这一份份供词，是对圣天子的批判！
明面上有一个顾鼎臣在不停地蹦跶，暗中还不知有多少个“顾鼎臣”在蠢蠢欲动，此次锦衣卫真的是捅出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那个小王八蛋现在肯定震怒了吧！
杨廷和摇头苦笑叹息一声，真的是不让人省心啊！
这个小王八蛋和他周围之人是真的不让人安宁片刻啊！
乾清宫，御书房。
整个大殿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跪在地上的骆安和王佐脸上冷汗直流，不过他们看向一旁满脸不忿的朱宸，心中稍微平衡了些。
至于本应守卫在宫门的朱宸为何会同样跪在这儿，就是骆安那句“全是朱宸教我干的！”名言了，震怒的朱厚索性命人将朱宸拘了过来，成全他们三人的兄弟之情，一同惩处。
朱宸被数位锦衣卫大汉将军逮捕时，还一脸懵逼，听闻是骆安“反咬一口”，气得他不由破口大骂，不过也只得无奈前往。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两兄弟去死，他是做不出来的！
而跪在朱宸等人身后的，就是锦衣卫在京的四位部长大人了，京部部长东方崇、策部部长令狐锡、谍部部长胭脂、刑部部长郝通，四人皆埋头伏地，不敢作声。
朱厚心中的怒气难以抑制，从东厂传回来的消息简直令人作呕，他寄予厚望的锦衣卫不但没有完成任务，抓住目标王直。
反而如同一批饿了几天的恶狗被放出去肆意妄为，欺压百姓！
甚至还牵连了一条无辜百姓的人命！
自即位以来，朱厚遭遇无数困境，却从未像今日如此震怒过！
他亲手设计改组的锦衣卫竟然还是一群人面兽心的畜牲！
难道当真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
朱厚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震怒的同时也是头疼不已。
锦衣卫此次必定会遭受满朝文武的争相弹劾，能不能保住这三个憨货的性命都尚未可知，甚至一个处理不好反而会影响他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
况且毕竟朱宸三人忠心耿耿地追随了自己多年，“弃车保帅”的事情朱厚还是狠不下心来做。
他恨铁不成钢地对地上众人怒斥道：“朕给了你们一直想要的信任！”
“朕给了你们想要的权力！”
“你们的考核任务，行事过程朕也从不过问！”
“甚至你们被逼的去吏部查询黄册，投机取巧，朕也没有阻止！”
“但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
怒极的朱厚顺手抄起桌上的杯子砸了过去，被砸中的骆安顿时鲜血横流，不过他却不敢作声，只得忍痛沉默。
性子较直的王佐出声道：“陛下，此次皆是臣一手安排的，臣愿接受一切处罚！”
骆安闻言后嘲讽地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子还需要你这个副的替老子承担责任吗？”
“陛下，的确是某家教他们如此行事的，与他们无关！”朱宸也出言恳求道。
三人皆知道，影杀和妙仁已经捅破天了，此次他们将生死两难！
气急反笑的朱厚上前一脚踹翻了一个，提起旁边的凳子就摔了过去。
朱宸硬生生地受了这一下，不敢躲闪。
陛下肯打骂他们，证明他们还有活着的机会！
“黄伴，下诏！”
“革除骆安锦衣卫指挥使一职，革除王佐锦衣卫副指挥使一职，革除朱宸金吾卫一职，悉数押入诏狱！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擢陆炳为锦衣卫指挥使！”
“胭脂等人”
“陛下，万万不可啊！他们六人是锦衣卫的希望，不能轻动啊！”
“鹤儿年纪尚幼，需要他们的辅佐啊陛下！”
骆安凄厉地出言劝阻道，他知道自己三兄弟此次定然逃脱不了，不死都会脱层皮！
但这六位部长是锦衣卫重振的希望，如若陛下全部罢免，那锦衣卫就真的完了。
“革除六人部长一职，以千户身份暂代！”
“这是你们三位首领拿命换来的最后一次机会，如若还有下次，朕定会亲手废了你们！”
“都给朕滚！扒了他三人的官服，押入诏狱！”
“鹤儿留下！”
门外的锦衣卫大汉将军闻言入内小心翼翼地脱去了朱宸三人的官服，押着他们向镇抚司诏狱而去，令狐锡四人双目含泪地跟在后面。
待锦衣卫众人走后，朱厚转身对陆炳笑道：“不用过于忧虑，此次也是个好机会！”
“来，你给朕分析分析，让朕检验一下你学的如何了！”
陆炳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其一，我锦衣卫可以趁机剔除一些别有用心之辈，此次怎么看都像是有人从中作梗！”
“其二，我锦衣卫可以由明转暗。当满朝文武知道陛下您将锦衣卫交给我后，必然会放松警惕，这样更利于我锦衣卫行事！”
“其三，陛下也可趁此机会分辨敌我，除却谢首辅等人外，其余趁机怂恿闹事的一眼便看得出来！”
朱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果然天生就是干情报组织的料！
不过他还是出言警示道：“第一，会咬人的狗不叫！”
“第二，你想救朱宸三人，一定要将他们收拾的凄惨一点，明日朝议群臣定会发难！能不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就看你了！”
“出去吧！以后锦衣卫就交给你了，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你虚岁也有十二了，长得更似十七八岁，不用担心其他事情，有朕在，放手去做！”
陆炳跪地叩谢后转身离去了，只剩下朱厚一人在大殿内唏嘘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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